第四回 成大事何惧关山险，诉衷肠但觉情义深（四）

陈天豪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船虽破旧，却停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周围无人注意。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码头的喧嚣，来到那艘破船旁。苏三娘轻轻一跃，跳上甲板，陈天豪紧随其后。船内空间狭小，但足够两人低声交谈。苏三娘关上门，转身看向陈天豪，语气郑重：“陈舵主，近日各地纷纷起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吧？”

陈天豪微微颔首，神色凝重，低声道：“苏舵主，你说得对。自满人入关以来，汉人被奴役已近两百年，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更是愈演愈烈，自夷狄之乱后，清廷无能，竟连红毛鬼子都打不过，先是签了《江宁条约》，割地赔款，丧权辱国。之后又接连和多国签订多个不平等条约，国势日衰，民不聊生。各地百姓忍无可忍，纷纷揭竿而起。”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江西天地会、福建小刀会、云南回民，还有四川的白莲教余部，都已举起义旗。可惜，这些起义或因势单力薄，或因内部纷争，最终都被清廷镇压下去。”

苏三娘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愤：“正是如此。湖南天地会总舵主雷再浩也曾率众起义，可惜因势单力孤，最终失败，雷总舵主也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我们黄总舵主深知，仅凭一省之力，力量有限，难以撼动清廷的根基。因此，他特派我前来，与您商议两广三合会合盟之事。唯有团结协作，方能成就大事。”

她抬眼看向陈天豪，语气坚定：“陈舵主，您怎么看？”

陈天豪沉默片刻，目光深邃，缓缓道：“苏舵主所言极是。清廷虽已腐朽，但根基尚在，单凭一省之力，确实难以撼动。两广三合会若能合盟，南北呼应，必能成事。”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不过，合盟之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广东三合会内部也需统一意见，方能行动。”

苏三娘点头表示理解：“陈舵主所言极是。合盟之事，确实需谨慎行事。不过，如今形势紧迫，清廷已开始对各地三合会进行打压，若我们再犹豫不决，恐怕会错失良机。”

陈天豪神色一凛，沉声道：“苏舵主放心，陈某明白轻重。我会尽快召集广东三合会的兄弟，商议此事。一旦达成一致，便立刻通知你们。”

苏三娘抱拳一礼，语气郑重：“多谢陈舵主。黄总舵主也让我转告您，两广三合会本是一家，若能同心协力，必能成就大事。”

陈天豪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好！苏舵主回去后，请转告黄总舵主，广东三合会定当全力配合。若有需要，陈某愿亲自前往广西，与他当面商议。”

苏三娘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有陈舵主这句话，三娘便放心了。黄总舵主若知您如此支持，定然也会欣慰。”

陈天豪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吆喝声。两人对视一眼，神色瞬间一凛。陈天豪低声道：“不好，可能是伏虎门的人巡查到这附近了。”

苏三娘迅速扫视四周，指了指不远处一条狭窄的巷子：“从那边走，可以绕到码头后面。”

陈天豪会意，两人迅速钻进巷子，贴着墙根快步前行。巷子幽深曲折，两旁的房屋低矮破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他们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很快却被远处巡查队的喧闹声掩盖。

就在此时，巷子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冷喝声：“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天豪和苏三娘同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少女被几名伏虎门的人围住。为首的壮汉满脸淫笑，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小妹妹，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不知道吗？现在我们伏虎门就是王法！”

那少女正是芸儿，她今早听爷爷说过，这些日子，官府和伏虎门沆瀣一气，现在一看，果真如此。她料想阿永定然和这动乱有关，阿永定是官府和伏虎门要搜捕的人之一，因放心不下阿永，也因多日未见，心中实在想念的紧，故而没有告知爷爷就一个人出来寻找了。

爷爷曾高速她，不能轻易显露武功，她便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不住往后退，可壮汉逼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壮汉的手，一看就是会武功的。

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哟，有两下子嘛，哥就喜欢你这样子的，你要去哪啊？陪哥玩玩呗。”

芸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心道：既然如此，也顾不得爷爷的告诫了，少不得也要出手了。于是朝伏虎门的人说道：“你们再敢上前，休怪我不客气！”

那壮汉拔出腰间的短刀，狞笑道：“小妹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爷怎么收拾你！”

陈天豪眉头一皱，低声道：“这姑娘虽刻意装作不会武功，但通过她躲闪的过程，看得出来，身手不错，不过伏虎门的人动了刀，恐怕她会吃亏。”

苏三娘点了点头，正要出手相助，忽然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巷子另一头传来：“几位，欺负一个弱女子，未免太不光彩了吧？”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刀。他正是赵先，何永志的大哥。

芸儿见是赵先，兴奋不已，赵先在此，阿永自是在此不远处了。

苏三娘道：“陈总舵主，我观此人武功不凡，这几个伏虎门的人不是对手，那小姑娘没事了，我们趁此机会离开这吧！”

陈天豪朝苏三娘拱了拱手，二人趁伏虎门的人没有注意到他们时，分两侧离开了此处。

伏虎门的壮汉见状，似乎也意识到来了硬茬，手中的短刀微微一顿，语气却依旧嚣张：“你是谁？敢管大爷们的闲事？”

赵先也不说话，跟这种败类没什么好说的，他本身就对伏虎门及金威极为痛恨，今日又见他门人如此作恶，当下只想为民除害。他先前总说何永志沉不住气，现在自己面对各种事，同样也沉不住气。况且，他们调戏之人还是旧识。

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惹事，他必须沉住气，所幸芸儿姑娘没有被欺负，能不动手最好，但如果没法脱身，只得动手了。

就在他摆出架势准备动手的时候，只见远处走来一个人。此人正是金威的大弟子无心，他或许在七年前见过，但记不太清了。

无心朝赵先和芸儿扫了一眼，他看赵先也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冷声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逗留？”

伏虎门的人见无心出现，纷纷退到一旁，低声议论着。那壮汉急忙上前禀报道：“大师兄，这两人想在这里闹事，还敢阻拦我们办事！”

无心眉头一皱，冷冷地看了马三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训斥：“办事？你们在这里调戏女子，这就是办事？师父交给你们的任务，难道都忘了吗？被我看到不要紧，被师父看到，你可小心你的皮！那边有工人大家，你快去看看。”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

待他们几个走后，无心一改严肃的表情，柔声说道：“芸儿姑娘，不在茶馆中陪爷爷烧茶，来这码头做什么？”

芸儿嗔怒道：“你管我做什么！”

无心笑道：“我跟你父亲交情可不浅呢，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

芸儿呸了一口：“你给我滚，爷爷说了，你不是好东西，你想要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我告诉你，你休想！”

说着就要离开，赵先虽不清楚芸儿和无心的关系，但也不去多想，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可不要给永志和三合会惹麻烦。

“站住，这位大侠，在下怎么看你有点眼熟？”无心叫住赵先问道。

赵先道：“在并不曾见过你，只是看你们胡作非为，便出手相助，你要是晚来一些，我还要替你教训他们呢。没什么事，我走了，哼！”

无心听他如是说，也不恼，拿出罗大纲和何永志的画像，问道：“二位请留步，可曾见过这两个人？”

赵先微微摇头道：“这位不是朝廷一直要捉拿的要犯罗大纲吗？我虽久闻其名，但从未见过其人。至于这个少年，我就更不知道了。”他将画像轻轻放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掩饰的谨慎。

无心点了点头，似乎对赵先的回答并不意外。他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不过，这二人牵涉的事情太大，还望各位多加留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有人知晓他们的行踪，还请速速告知官府，以免误了大事。”赵先人连连应和，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凝重。

芸儿呆呆地站着，眼神始终紧紧盯着何永志的画像，她心中百感交集，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阿永还活着，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到欣慰的事情。她知道，只要自己稍有不慎，不仅会危及何永志，甚至可能连累到赵先和罗大纲。

无心的目光却突然转向芸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芸儿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幸好无心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待无心走远，赵先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芸儿身边，低声问道：“芸儿姑娘，你没事吧？”

芸儿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赵大哥，我没事。只是……看到阿永的画像，他……好吗？”

“芸儿姑娘，你放心，他很好，只是他先前露脸太多，现在不方便出来，你先回去，我们会想办法找你。”

外城西北角的小茶馆内，此时正值午时，阳光透过半掩的木格窗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细碎的光影。茶馆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却掩盖不住一丝冷清。近几日无人光顾，整个茶馆显得格外安静，爷爷正重复做着简单的扫灰工作。

“芸儿这是哪去了，都要吃饭了，还没回来。往常可不会这样的，就算溜出去看戏，到了吃饭的时间也该回家了。”爷爷停下手中的扫帚，抬起头望向门口，眼神中透出一丝担忧。他轻声叹了口气，放下扫帚，转身朝后堂走去，将刚才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来。

爷爷想着这几日芸儿的不同寻常的表现，心道：莫不是去找阿永了，这孩子，没有一点头绪，这哪能找得到？正自思忖着，忽然听见门口有声音，爷爷忙出门去看，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不到四十的清瘦汉子。

那汉子道：“陆老伯，多日未见，你还好吗？最近忙的很，一直没时间来看你，今日逮着空就来了。还是老样子，给我沏壶茶龙井吧。”

爷爷看到来人，理都不理他，便准备关门。那汉子连忙抓住门框，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陆老伯，别这么急着关门啊，我可是专程来看您的。”

爷爷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无心，你又来干什么？我这儿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还是去别处找乐子吧。”

无心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陆老伯，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不过是来喝杯茶，和您聊聊家常，您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爷爷停下关门的动作，眼神中透出一丝警惕：“无心，你的心思我清楚得很。我这儿没有你要的东西，你还是别来打搅我们清静了。”

无心笑了笑，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语气依旧客气：“陆老伯，您这话可就太伤人了。我们也认识十几年了，算是老朋友了，我不过是想念您这儿的茶，想念和您聊天的时光，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爷爷下了逐客令。

无心并没有接话，只是闻了闻，说道：“陆老伯，你做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香啊，想起当年我和陆兄一起吃饭的日子，还恍如昨日。没想到，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爷爷愤怒不已，抄起扫帚就要打无心： “你给我滚，若不是你，他会死吗？”

无心笑了笑，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语气依旧客气：“陆老伯，您这话可就太伤人了。我们也认识十几年了，算是老朋友了，我不过是想念您这儿的茶，想念和您聊天的时光，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爷爷下了逐客令，语气中满是冷漠和不耐烦。

无心并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皱眉，仿佛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什么。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说道：“陆老伯，你做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香啊。这味道，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和陆兄一起吃饭的日子，还恍如昨日。没想到，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爷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愤怒和悲痛在他的眼神中交织。他猛地抄起扫帚，指着无心，声音颤抖着说道：“你给我滚！若不是你，他会死吗？”

无心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陆老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怨恨，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来看看您，顺便回忆一下当年的旧事。”

“回忆个屁！”爷爷怒吼一声，挥起扫帚就要朝无心打去。无心身形一闪，轻松躲开了这一击，但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歉意：“陆老伯，您消消气。我今天来，真的没有恶意。”

爷爷却不理会他，继续怒骂道：“你滚！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无心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他停下脚步，回头说道：“陆老伯，我知道您心里的苦。但有些事，怨恨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保重。”

说完，消失在午后的阳光中，只留下爷爷一个人在茶馆里，愤怒和无奈交织在他的脸上。

茶馆不远处，无心对几个师弟说道：“这茶馆可能会是他们的联络线，给我盯紧了！”

“爷爷，我回来了！”芸儿那甜美动听的声音从外传来，带着一丝欢快和疲惫。她推开门，阳光随着她的身影洒进茶馆，驱散了午后的沉闷。

爷爷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扫帚，听到声音，他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刚刚的愤怒和无奈仿佛被这熟悉的声音一扫而空。他放下手中的扫帚，站起身来，关切地说道：“芸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担心死了，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大中午了才会来。快吃饭吧。”

“爷爷，我碰见了……” 芸儿起身走到屋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在，接着回到屋内，继续说道：“我碰到赵大哥了，虽然没见到阿永，但是他没事，而且他会想办法找我们的。”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阿永……”爷爷突然停止了说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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