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姐姐的家在南津路里。

一个名字掉的只剩黏痕的小区。

灰挤密集。

全是不超过九层的老公寓。

水泥地，没电梯。

我熟悉的小广告贴满楼道的墙壁。

姐姐把我带来这里。

防盗门是锈过的绿。

……

姐姐说房子的主人原本是她妈妈的男朋友。

后来男人死了。

顺位下移。

后来她妈妈也死了。

再下移。

房子成了她的东西。

“我妈就死在这张床上。”

领我进卧室的时候姐姐指着顶墙的双人床。

菊黄的床单上绣着一朵开到最盛的红花。

我爬上去。

绷子床的中央已经陷凹了。

我使劲收缩鼻翼，只闻出一点杀虫剂。

所以人死了会变成杀虫剂吗。

……

卧室的门被我关上。

我来到客厅的沙发旁。

客厅乱的像垃圾场，却弥散着淡淡的柠檬香。

有窗的那面墙就是所谓的厨房。

黑腻腻的油烟机安在窗上，窗旁是流理台和小冰箱。

又挤又脏，跟黑河内的后厨一个样。

姐姐那么漂亮，我以为她会住在更好的地方。

有裂缝的小茶几上摆着玻璃烟缸。

烟缸旁是一个装了半瓶水的塑料壶，两根在拐弯处卷出好几个圈的彩色长吸管顺着被凿开洞的塑料瓶盖伸进水中。

不知道是什么。

小客厅里唯一与氛围格格不入的只有电视旁边的架子鼓。

那是和超级英雄里一模一样的，用好几个圆桶和铁片把人围起来的乐器。

我想敲一下，又担心声音太大，会害在卧室里给自己打针的姐姐手滑。

……

姐姐的家真的好小啊。

所有的门一眼就能看到。

左边墙是卧室，前面墙是入口，左边那个应该是厕所。

我走过去，发现推不动。

厕所的木门被关死了。

门与门框的接缝塞满折成几叠的报纸。

“……”

算了。

还是看节目吧。

我走向脑袋大大的电视，手指摸索它的下巴。

找到开关了。

按下。

等两秒。

亮起的屏幕碰的指肉麻麻的。

遥控器呢。

对了，

沙发。

“……”

可沙发上只有金属色的随声听跟CD机。

沙发垫的缝隙藏着磁带盒和烟蒂，沙发底下有单只的拖鞋和空掉的小瓶，以及卷成线球的塑料耳机。

电视下巴的调台钮也失灵了。

所以只能看一个台啊……

好在电视有记忆。

重新打开会自动回到上次关掉的频道。

屏幕里的主持人反带球帽，兴奋的摇着一只连接着卡通大食指的小棒，用半外国半中国的腔调说哈罗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是音乐台。

我在只有两张沙发垫的三人沙发上坐好。

下午四点。

犬夜叉还得两个小时。

我拿出蝴蝶牙。

甩出来，刀尖对准白裤袜里的膝盖。

我挺想留在姐姐的卧室里看她打针的。

——针头扎进她软软的手臂，一刺到底。

这个意象让我的心有一点喘不过气。

……

“这周五呢~”

电视里的主持人好开心。

他用那根卡通手指指向自己的右方，一张海报出现在屏幕上。

底下配出超级显眼的亮红色大字幕。

【命运呼叫转移！11月30日内地公映！】

是电影诶。

30号不就是几天后嘛。

“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命运呼叫转移的片尾曲是由创作天王周杰伦作词作曲并亲自演唱的新曲彩虹！这首彩虹呢，收录于他的……”

主持人滔滔不绝的讲。

时不时有鼓掌与欢呼的效果音。

讲完电影。

他开始谈他和周杰伦一起“肖品”的事情。

我对他的话题没有兴趣。

我不喜欢他对着屏幕笑嘻嘻。

我站起来，到有窗的那面墙。

那是客厅里唯一的一扇窗。

三根竖着的铁栏杆，没有玻璃，木格纱窗的网眼被凝成粘液的油烟糊成片状。

我拉开黑乎乎的窗栓。

姐姐的家在九楼。

往下看是把走道挤到没有的自行车棚。

“……那么让我们一起欣赏一下周董的这首彩虹吧~”

背后的电视忽然说。

我回过头。

有主持人的屏幕放出一个翻面的效果，翻过来的时候，主持人已经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天空。

一些前奏，

叫周杰伦的人弹着吉他开口，

我敞开窗，

十一月末的风一点一点涌入。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歌手淡淡的说。

我听到卧室吱呀着门轴，大概是没有关紧，风吹开了。

我轻脚走过旋律，想为姐姐把门关好。

“……”

手停在门把上。

小小的门缝。

已经打过针了吧……

我看到姐姐背向着我，侧着蜷在她妈妈死掉的那张床上。

像只被推倒的瓷瓶，腰线下凹。

我往电视扭头，周杰伦戴着包住头发的黑帽。

歌词在他膝盖的位置浮现出来。

我盯了会他背后地平线上那条夕色的光带。

直到周杰伦把脸向着屏幕。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我转过头，旋律推着我往里走。

我放开卧室的门，让歌曲流入。

绕到姐姐正面。

姐姐松松的闭着眼。

嘴巴微微张开，松散的头发瀑在脸上。

呼吸又平又缓。

“姐姐。”

我小声说。

姐姐没有睡着，她眯着眼在彩虹里懒洋洋的笑。

“过来。”

她钝钝的敞开双手。

我爬上床。

她将我搂入怀中。

两腿好用力的夹紧我。

嘴唇伸进我的发缝，来来回回蹭啊摩。

不断发出小羊撒娇时恩恩哼哼的奶音。

好像我是她的毛绒玩偶。

我挤挤的抬头，吹开姐姐脸上的落发。

姐姐痒笑了。

她动嘴，好轻松就追上了节奏。

——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

姐姐缓缓的跟唱，用动画片尾曲里的嗓子。

暖暖的吐息。

她看起来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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