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一年后

一年后，里昂内斯。

塞拉还是回到了这里，她看着这城门，心里想着很多事。

萨麦尔曾带她逃离这里，可是她还是想办法回来了，她来这里带走她的朋友。

饥荒如期而至，王国那边没有积攒足够的粮食，这种情况下能够削减人口才是最简单的解决途径。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是王国并没有选择打仗掠夺，或是不给年长者分发粮食之类的政策。新出台的律法里，抓捕魔法师的人可以换到粮食。

魔法师和人民有无法逾越的巨大战力差距，一般而言普通人没什么能威胁到魔法师的，可是教会那边突然拥有了很多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人。在知道魔法师的所在之后，他们只需要呼唤教会，那群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人会去抓捕那些魔法师。

佩兰分给了那些人力量，他们成为了佩兰的眷族，可以使用一些神的力量，这群人对上魔力不足的魔法师们向来是压倒性的。一切都在朝着不利的方向运作。

她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个世界，没有朋友也没有目的，形单影只。她必须回来了，里昂内斯是被饥荒影响最严重的地域，必须回来接走荻思梦娜。

街道变了样，豪雨没日没夜的更新着大地的景色，这是巴斯蒂妮亚的怒火。她永远的沉睡了，在这个世界的某处。

真孤单啊，所以不知不觉就走回到这里。

街道淹了起来，她穿的那套黑红裙子完全泡进了水里，在水中拔着脚走，头顶吧嗒吧嗒的雨点打着，让心情都发了霉。

大门锈迹斑斑，池塘里的鱼儿们顺着门游出来，正巧经过塞拉的脚边。她转头看过去，它们惊慌的跑开了。

都淹了，她还会在里面吗？塞拉想着，突然看见顺着鱼儿飘出来的还有一具尸体。

人的尸体，那一串刀伤上还在往外流出血液，那些血液丝丝散开，越来越多。那是一个村民，她对自己家为什么会有村民的尸体飘出来这件事不是很上心，反而有些惊喜。

这说明里面还有活人，那个用刀伤人的就是荻思梦娜，那家伙虽然是个魔法师，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提刀从正面砍过去。

在外时会觉得家里的路太短了，四处游历之后发现自己的家微不足道。但是现在她走在这道路上才感到吃力，她稍微用力将神力放出，周围的雨水都被排开，在她周围开拓出一个没有灰尘的路，然后向主宅跑过去。

猛的打开大门，大厅里并没有想象的干燥，很多人不顾礼仪的穿着潮湿靴子闯进过这里，地面上到处都是带泥土的脚印。

“大小姐……”荻思梦娜听到声音，提着裙子从楼上跑下来，她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急切惊喜变得委屈忧郁，最后瘫软了下去。“你……回来啦。”

“啊，回来了。”塞拉伸出手。“让我抱抱。”

血从楼梯上往下流，滴答滴答的声音隐藏在风雨声中，荻思梦娜的一下冲下楼紧紧抱住塞拉，故人重逢，她的嗓子里好像卡了什么东西，有好多想要倾诉，可是一时间脑袋全白了。

“别怕别怕，我来接你了。”塞拉用手给荻思梦娜顺了一下头发。“最近发生什么了？他们想把你带到教会去？”

“我没有办法，只能反抗他们。”荻思梦娜捂住眼睛。“其实我想过很久了，只要我去一趟教会，他们就会得救。得到的食物至少能撑过今年，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就能换得其他人的安稳，那也无妨。可是……我只想见你。”

塞拉一下不知道说什么，荻思梦娜决定要牺牲自己，或许可以缓解这个难关，见面时她突然从惊喜变得哀痛，只是因为这个。可是……凭什么？

人们已然忘记，他们的权利无法染指别人的生死。

“我们逃吧。”塞拉说，她松开了手，把手搭在荻思梦娜的肩膀上。“你没有义务为他们送死。”

“我杀了很多人。”她说。“他们要来带走我，我就动手，因为我想再见你。”

“你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很感谢你。那时我杀了人，人生已经结束了，结束别人的一生，赔上我的一生。那时心想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救到别人就好了。可是真到了那时候，我却只能和本心相悖。”她眼神里是一种很难说清的决绝。“我若是逃走，就是把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也逃避了。逃也许是个办法，但我背负不起那些的。”

叽里咕噜到底在说什么呢？塞拉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事件的源头全都指向佩兰的决策，为什么自己非得付出代价不可？她已找到佩兰商谈好和谈，救下她想救的人，可是人佩兰根本不是个好说话的，他只是知道在他的计划下这些事情还是会发生，所以才能随口许诺。

房外除了雨声之外还传进来窸窸窣窣的人走动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声音像是蚁群在树叶上爬行，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荻思梦娜，没有人可以带走你。”塞拉沉了一口气，她不可能看着这一切就这么发生，瘦小的身影里挤出一丝气势。“就算是你有千万理由也不当伤害自己！你就这么跟着他们走？开什么玩笑，那我怎么办，萨麦尔也走了巴斯蒂妮亚也走了，留我在原地。”

“……我有我的罪过，那是我要赎清的东西。”

哒哒哒哒，行人在水里跋涉的声音越来越多。

“吵死了！”塞拉走到墙边一脚把窗户踢开，看着门外那群泡在水里的催命鬼。“你们这些卑微的贱种，分明不知是谁把你们逼至这片田地，却稀里糊涂的来讨伐我家的人。”

门外瞬间安静了很多，那令人心痒的脚步声也停止了。她很难想象这些日子里荻思梦娜就是听着这个声音过来的，抓捕魔法师可以换到粮食是最近的事情，她在这段时间里估计门都没出过，而随意闯入这个家的人都被荻思梦娜砍死了。

他奶奶的，平时院子里一片死寂，连个园丁都没有，出事儿了倒来的勤快。

“荻思梦娜。你去给我泡杯茶……很快就会结束。”塞拉背过身伸了个懒腰，在做什么准备运动一样的活动了一下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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