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噬魂奏曲（已修改）

在那名陌生男子的协助下，织夜再一次回到了无尽海。跃进无尽海之前，她不顾身旁男子向她发出的同行邀请，只是顺给他一个清泠的眼神。

在以往的记忆里，无尽海梦幻而旖旎，童真的珊瑚宫寂寥无人，只有铁锁曳动的声音伴随着沙土摩挲的响声四处飘荡。

无尽海的海水对于人鱼中人而言总是有一些奇妙的功效，织夜也不例外。之前远嫁冰族，刚刚成年的织夜也是在特殊的海水里足足泡了一个昼夜。

半点线索都未捕捉，织夜来回返折的步伐倏然停顿，织夜眯着眸探了探前方平静的异动。

似乎整个深海宫都在刻意躲避着她，织夜颔首沉吟。最终，寻找未果，织夜只好赶紧出了海。

依旧守在海岸上的那名男子正靠着礁石而立，夕阳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晕染开水墨般柔和的圈晕，更加得以衬出他的妖孽。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他站直身子，上前想要询问什么，却只见织夜又只是丢给他一个比之前更加意味深明的眼神。

男子微微错愕，立刻闪身上前，一把擒住了对方的手腕。

织夜回首微蹙眉心，眼睛里写着一丝疑惑。“阁下还想做什么？”

“冰后，既然在下搭救了您，就有保护到底的义务。”他讪笑道，看上去诚然为真，“您要去哪，在下陪同。”

“多谢阁下美意。”织夜微微挣了挣手腕，紫瞳对上他的眼睛，笑的人畜无害。“暗示我这么多，却始终不告诉我目的，也不打算害我，更不像是要害冰族……你还打算骗人？”

男子猛的缩瞳，松开织夜的手腕，声色变得沉静，微微扬高的语气带着自信和桀骜。

既然做坏事被人发现了，那就直接让对方知道，也未免是一件坏事。何况，她的知道与不知道，都不会影响到他最终的计划。

因为，就像两条毫无联系的命运线，终生都不会交缠，也永远都不会碰面。织夜和他亦是如此，只不过是一道小坎坷，非迈不可罢了。

“冰后，是我愚钝。”男子笑了笑，精准地捕捉到了对方敛眸骤变的神色。

他读的出来，她在思考，在斟酌。

“我有我要去做的事情，既然你所言自己并无恶意，也证明给我看了，那就此别过吧，以后也再不要出现冰族了……”织夜移开目光，神色苍白而冷艳，眼底浮上了冷意，“更不要说人鱼族…”

微微一笑，女人澄澈的笑容在鬓发之间格外美丽，带着纯粹的天真味道。

海风的清香环绕，织夜不算明亮的声音淹没在浪潮里，传入男子耳畔。

“后会无期。”

向着冰原的方向跑了约莫半柱香，她停下来皱着眉用力摇了摇头。那个男子太过危险，绝不能留他在冰族之中，更不能让他接近人鱼族，带来不必要的祸患。

织夜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现在更需要加快速度赶在人鱼族军队到达冰原之前抵达冰原，人鱼圣尊和裂歌都不见了人影，她只能暗暗祈祷，等等在冰原上看到的，没有他们二人的身影，这样事情会变得简单很多。

白热化阶段过渡成功，两方进入最后的决战时刻，杂乱的战场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五彩斑斓的幻术光辉飞过天际，灰白亡灵汇入天空中的云朵。

一直处于诡异状态下的樱空释选择了直线破阵的手法，他一路斩敌只图靠近敌军中心，也就是卡梵所处的安全中心点。即使他剑术高超，但援军依然像是潮水一般向他涌去，层层包围。

起初胆小的乱党似乎也因为樱空释没有动用幻术而变得稍稍嚣张，直到樱空释破阵过半，他们已经呈现出了亢奋大胆的状态。

小分队和樱空释是唯一有能力杀入对方阵中的几人。樱空释旋剑驻步，小分队也跟着停下。

冰凉的瞳孔中涌上了迷惑，樱空释正放长了视线眺望着远方的无尽海。

波涛的海潮中，夹杂着成片的暗蓝色。粗略一看是和海浪没有半分异同，但是仔细观察过后，才发现那是黑压压一片人数不小的阵队。

身旁的月神停下了手中屠杀的里神刃，小跑至樱空释身旁，随着大家一起眺望远方。

一片沉默之中，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满满的迟疑不觉，“这些是什么人？是王您的私兵？”

樱空释摇了摇头。

辽溅看了看，摇着头道：“隔着太远，我看不清，但却能分辨出他们的装束，虽然是冷色系，但绝非冰族中人。”

樱空释点了点头。

一旁，星旧沉重摇头的动作慢得像是几个世纪。

渐渐地，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压上陆地，他们的到来带起一阵海风，湿润的海水气息洗涤了血腥味浓稠的战场，却换来两军更大的恐慌。

打头阵的那名女将戴着灰银色的面具，令人看不清模样，无法判断她的身份。她突然尖声下令，抬手狠狠落下后，万千水箭呼啸而来，空气中弥漫起浓稠的水雾，四周开始变得朦胧。

卡梵一行人更是为之惊愕，他们俨然是完全没有料到如此奇异的变动。

水箭疾速飞行留下的弧度已经是最好的答案。在旁人眼中充满敌意的进攻，从樱空释眸中所过却是运筹帷幄的锦旗。

樱空释一个眼神，辽溅领命上前召开屏障保护樱空释。

樱空释的表情毫无波动，他安静地看着更加混乱的战场，对身旁包围而上的敌军也毫不在意。冷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袍，若隐若现的金色光华是暴怒的载体。

潮涯女王泛白的指关节紧紧扣住怀中焦尾，语调喑哑，“王，我们该不该先后撤，毕竟冰后生死不明，先做调整也是可以的……”

月神颔首接道：“对方攻势多猛，也不知道来者何人，潮涯说的无误。”

倏然，和漫天飞舞的水幻箭雨截然不同，一支玄色的长箭一路穿破浓雾，带着更加可怖的杀气破空而来。它一路横穿，却在要刺入樱空释身体的那一瞬被他抬手拦截。

箭尖浮悬在离掌心一寸处，高速的转动带起狂风波动。樱空释微微眯眸，将那柄凭空折断。

小分队傻了眼，看了看樱空释后急忙挡在他身前。

“王！”

“不。”樱空释轻轻吐字，却足以让身旁的人都听清。蓝色的眼瞳里泯灭了曾经的蕴光，阴沉和思索笼罩而上，他回首往身后轻瞟，随即道，“攻，不活捉在场所有的乱军，就不必撤退了。”

“可是……我们的兵力已经不足以……”

“王，需不需要派暗卫去寻找人鱼圣尊出兵帮忙？”潮涯看向无尽海，往屏障中央凑近。

“不可能。”月神一口否定，“人鱼族向来不参与冰族内政。”

听着众人的讨论，樱空释微微挑了挑眉，并不放在心上。最后的赢家，总是会将一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眉眼重新笼罩上戾气，樱空释握着噬神剑柄的指关节微曲，点了点头开口却是相反。“不需要兵力，在不能确定人鱼圣尊是否参与之前，我们的请求会变的很卑微。”

“现在就可以反转局面。”

无法追溯的幻术气息开始在他身侧暗涌，空气随着幻术施压而产生肉眼可见的波动，渐渐有蓝光四起，樱空释燃着蓝色火焰的双掌微抬，缓缓合拢。

噬神剑竖立在他身前悬浮，如同就位轮轴进行着极慢的浮动，神圣的八道星轨毫无规律地在噬神剑身上下套动，仿佛成了一片狼藉之中唯一的明亮。

远处，身驭战马的裂歌手握长弓，瞬息动作之间收放箭矢，只是片刻过后又开出一条道路以供军队通行。

他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越来越慌张，就连抽箭挽弓的动作都会错位几分，身姿穿梭在海岸边，却迟迟没有寻到织夜的身影。

“公主……”

他开始不再顾及身后的军阵是否完整，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把自己往阴谋的血盆大口里送，一心只有要寻找到织夜的固执。

因为调运灵力的携带作用，樱空释的五感暂时短暂性灵敏，也不例外发现了那个慌乱的男将军。

他记得他见过他。

燃烧着火焰的右掌倒握噬神剑向半空施力上抛，噬神剑旋飞到所能达到的最高点，剑身倏然放大，原来的实体在璀璨的光华之中已经湮灭了影子。

樱空释向半空灌入强大的灵力，剑体在一片惊呼之中高速坠下。不知何方流转而来的碧绿色光辉，敌军上方屏障成形。

樱空释的眉锁的更深，他对眼前的一切已经起了厌烦之心。

他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远方，甲胄碰撞，呐喊和嘶嚎随着箭矢的破空之声一起汇入罹穹，黑压压的乌云汇聚地越来越密集，艳红的夕阳是天地间唯一剩存的亮光，如血般挥洒大地，火热而妖冶。

战场中某处突兀地扬起了天籁之音，汇成了流淌的银色长河。空旷轻灵的回音挥之不去，人鱼族优美动听的唱晚此刻却晕染着悲凉，如同魔咒的音色又夹杂着人鱼族以外的另一种冷艳。

音调在半途突然下坠折转，激愤而高昂的歌喉如同千军万马，环绕在冰原之上产生的回音更为辽远。

歌声越发尖锐，如一点一点地被剥夺性命般难熬。

痛感快速汇聚，像是千刀万剐，但凡对歌声动情之人，都是没来得及反应便倒地暴毙而亡。

相反，冰族一方的残军却对这道歌声毫无反应。

令人更为匪夷所思的是，那队来历莫测的军队，在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都大惊失色。

失去了与之抗衡的力量，樱空释快速反应过神，噬神剑的幻影稍稍抬高些许弧度，正打算最后给予致命一击，却突然像撞击到了海绵，滞留在半空。

毒魅的音色充满霸道，远方汇来紫色光蕴，那样渺小到堪称不自量力的存在，却顽强地抵在了噬神剑剑尖的下方，苦力支撑着这个庞然大物。

如果噬神剑真的坠地，方圆百里，非死即伤。

已经驾马离开樱空释杀招范围的裂歌被这个画面深深震撼到，他恍惚地回头，目光在崖顶和樱空释之间穿梭。蓦然，他眼里亮起欣喜的光芒，又马上被惊恐替代。

他看见浑身染血的织夜居然跪在雪山上，用尽气力唱噬魂曲。

剑刃和空气摩擦促使空气开始变得燥热，刺耳的噪音欲意划破众人的耳膜。这种声音和远方的人鱼唱晚，形成了巨大而奇妙的反差，相互抵斥的同时又在相互呼应。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打破了僵持已久的局面，在半空中，那道巨大的噬神剑幻影，被那道锐利的高音硬生生震碎。

歌声戛然而止，樱空释双眸失神，他站直身子，半抬的双臂缓缓放下。残断幻影掉落，光芒褪去，亡魂蒸发。

“不要——！”

高崖之上的女人呐喊出声，几乎是和裂歌处于统一时刻的尖叫。

樱空释缓缓转身，雪白的身影在血腥中犹如谪仙。

他和她对上了眸。

那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两种颜色。

却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眼里的自己。

剑气层层荡开，织夜无疑受到了反噬，她身形一晃，紧接着就要歪倒下去，却倒进一个她日思夜想却在此刻想要远离的怀抱。

樱空释来到她身边，稳住她的身子，想要将她抱走，织夜却扣住了樱空释的手腕，看向鲜血横流的战场。

人鱼族冥顽不顾的反派，违逆了当初和冰族缔结的诺言，公然谋逆。樱空释杀的对，杀得理所当然，竟令织夜一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就在前一刻，她还在人鱼族里，刚刚接受到裂歌要参与谋逆的消息，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慢了一步。

叛党伏诛，罪名落实，她何来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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