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学堂开堂授课是浔阳城的大事,正月十六当日不仅李知府亲自在开课前做讲演,段千户也当场宣布派出人手定期到学堂中教授这些学生射、御之术,比起那些大多数只是纸上谈兵的夫子,这些兵将显然更有实战经验,所以听闻消息后,浔阳学子们也都为之一振。
浔阳因着水陆交通之便,历来便是商业风行之地,好多落榜的士子家底略厚点的,也都毫无留恋的弃学从商了,没钱的穷人家更是读不起书。所以浔阳学风并不盛,也跟当地有钱人家在族中设私塾、办家学,穷人家的孩子早早便做工务农,有点头脑的都想办法学做生意有关。
而浔阳学堂一开,本着教化风气,培养浔阳一派秀才甚至是储备官员的主旨,在浔阳各州县还是招收了不少学生。当然很多员外爷们也是冲着冯阳这“浔阳第一学者”坐镇浔阳学堂才把自己公子从私塾送来的,这里很多商人家庭都是靠着自己白手起家拼搏攒下家底的,他们也不想自己孩子养成游手好闲无事生非的公子哥习气。
所以把孩子送到学堂跟先生学知识,也有人替他们管教孩子,不计较将来是否能中功名。当然,若真是出个举子、秀才的也算是光宗耀祖,扫净了自家暴发户的门楣了。
开学当日学子们比的自然是谁更文章通达,来参加典礼的人们比的是谁家更有面子,官员们比得是谁更有民心和气势,而随行的夫人们免不了要比一番装着打扮。
宝阁衣柜的门几乎要被踏破,玲珑和念恩忙得团团转,陈亦卿在柜台后数银两输得手抽筋。
“公子,我看你最近保安倒是招得不少了,赶紧给我们也招几个伶俐的丫头帮忙吧,连你都不避忌的坐在这里招呼这些女宾了,依旧是忙不开啊!”念恩刚喘口气,饮点茶水,朝陈亦卿抱怨一下,便又进来了客人,于是念恩又春风满面的迎了上去。
陈亦卿也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好好做衣服,我再攒点钱去街市买几个姑娘回来给你们干活。”正谈笑间,一晃神,陈亦卿又感觉到似是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自从加强了警卫戒备,武子杰和捕快门往他门前跑得勤了些,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少了很多,可偶尔,像现在这样,不经意间,他还是能感到有人似乎从未停止过对他的关注,会是那夜救了他们几个蒙面人吗?还是另有其人?
那么会是来者不善,还是善者不来?
思忖了一下,感觉着那道目光的来源,陈亦卿猛然回头,却并未看到可疑的人,而是张世牛带着几个巡逻的工人路经,因着宝阁衣柜是女装店,也不太方便他们几个大汉进入,工人们便散在门口,张世牛走进来恭敬的问陈亦卿:“公子可有事情要吩咐?”
陈亦卿很满意他的工作,可是还在刚才那道目光里缓不过神来,于是有点无精打采的,摆摆手说:“没什么事情。”
“那么我们就到河西味道去看看,顺便去码头看看,宝哥粮铺订的新鲜水果和一些南货可到了。”张世牛汇报了一下工作便拱拱手准备走了。
或许刚才注视着自己的那道目光是不方便进来,在外面犹疑的张世牛呢?一定是这样的!如此想着,陈亦卿回过神来,又叫住了张世牛:“大牛,回来回来,我问你个事。”
张世牛重新返回听着东家的吩咐。
“你说,哪里有卖小姑娘的?”陈亦卿摸着下巴的样子,倒不是很猥琐,可他看大牛的样子却是明显想歪了。
“公子,这……”大牛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说,公子放低了声音又凑近前来说这话,分明是不想让一旁的玲珑和念恩二位女掌柜听到,如此私密的话似乎也只能跟自己这样的男伙计说了,一向老实从未跟自己师兄弟们去过花楼的大牛脸登时红了,可还是认真想了想平日里师兄们去的地儿……
“公子,我听说……东大街,倒是挺繁华的……”大牛有些结结巴巴的,也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
陈亦卿知他想歪了,却一时想逗逗眼前的这个伙计,“哦,东大街,漂亮么?”
“不,不,不知!”大牛看着陈亦卿挑着眉头有些坏笑的样子,不止是脸,耳朵根都烧起来了,原本黢黑的脸,更显得跟个茄子一样。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真是的!”陈亦卿板起脸,不再逗大牛了,而是一本正经的说:“我是说,你也看到了店里这么忙,一般人家女孩子出来做工既不够伶俐又不肯抛头露面。我是想买几个小姑娘,来帮念恩和玲珑的忙,**好点的也可以去明月楼。”
“呼,”听主子这么说,大牛才长出一口气,放心地说:“我在玉桥街和菜市口都见过,有人贩子贩的,也有惹了主人生气,被卖的。还有朝廷有时也会卖些家里犯了事被充没奴籍的女孩子,我去打听打听哪里能买来些身家清白,伶俐些的。”说完脚底一阵轻松的出了门准备去执行任务了。
随着大牛的离开,陈亦卿也放松下来,因为那道扰人的目光也不再盯着他了。刚才看自己的定是大牛了,陈亦卿在心里暗自确定一下,又笑容满面的做着自己收银的工作。
到码头接完货搬至粮铺整理好,又向河西味道巡视帮忙完,大牛打发一众人回明月楼,明月楼这夜并无演出,大牛也不必回去当值可以早点收工回家。绕了一趟远,买了醉鸡给大家加菜,当然也为了甩开跟了他一天的尾巴。
到明月楼工作没多久陈亦卿便收留了大牛跟他们一起住,一是因为大牛原来住着的武馆自是被朝廷收了不能再住,而他后来租房子的地方也太远了些,陈亦卿看他为人朴实,一想给他省几个房租,二想着也多个照应便同意了他搬来春阳街和程祥住一起。程祥和他本是师兄弟,如今在房间多搭一张床有人说话也很是开心。
遇到如此好的东家,待自己和几个小掌柜一样如同一家人,张世牛自是感激不尽,如今感觉到有人跟了他一天,他分不清是敌是友更不能把这人引至家里了,只能跟他兜了几圈。可这人好像都猜得到他佯装朝左实际往右的脚步,绕过一间屋似是躲过了,可那人已料定他会出现在下个路口般的,又跟上了他。
眼看就快要到春阳街了,趁着天色黑了下来,张世牛一个闪身看准了前面墙根的半截木棍,疾跑了几步拎起来,便朝着自己身后的那阵气流方向挥去,却不想那人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棍。显然那人不仅力量比他大,武功也比他要上乘。
此刻张世牛已经明白了,比他武功好又故意让他发现自己被跟了,只有一个理由,这人不是在跟踪他,是在寻机会跟他私下里谈话。
那人拉着他,转过几个巷子,到了春阳街的最里头,以一户人家放置在门口还未来得及搬回家的柴草垛做掩映,慢慢地摘下了脸上的面罩。
张世牛惊得张大了嘴,面前这个人,虽然消瘦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记忆中并没有的疤痕,几乎说是面目全非,可他还是认出来了,这人便是他的师傅,那个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高宁。
“师傅!”大牛惊喜的喊出了声。
“嘘!”高宁把手放在唇边,制止了他的徒弟,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还好是晚饭时间,这条安静的街巷,并没有人经过。
“师傅,你还活着太好了!你好吗?我听说你滚下了山崖,可伤的严重?”大牛一时间有千言万语要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而高宁也只能跟他长话短说。
“那日,我受恩公指派,同张强一起到张湾接公子和小姐。”高宁因着被张常胜救过一命,便一直叫张常胜恩公,虽然他的徒弟们并不知道这一层,可如今张常胜的案子浔阳城的人都知道了,想必他不必解释,大牛都应该知道这恩公指的是谁,而这时候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可是朝廷的铁骑来的很快,我们别的什么都不再奢求,什么家业什么金山银山的,只是想保住小主子们的性命,让他们可以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为了躲避追击,我和张强便分两路而行,我带着玉桥,张强带着冰玉。行了半日,还是被追兵给追上了,我拿着刀一路行一路抵抗,玉桥吓坏了,在我怀里几乎晕了过去,我只能把他绑在我的身上。”
高宁讲着似是陷入了回忆里,表情痛苦,至于这场恶战不用问,从他脸上身上的刀剑伤都能看得出是有多艰难。
“最后我们被逼到山坡边,我想着被捉住也是死,跳下去也是死,要是下落的时候我能给玉桥当了人肉垫子,说不定他能活呢?”高宁说着眼光中带着无尽的悲哀又充满了希望。
“于是你就跳了?”张世牛屏住呼吸,他无法想象,师傅从山崖跳下来是如何存活下来的。高宁跳的那个山崖他从武子杰的嘴里听说过,甚是高。
“我把玉桥抱在怀里,一咬牙,便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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