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原本硝烟弥漫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沉寂片刻之后,讥笑的声音兀自响起:“主子犯错奴才受罚就听得多了,这奴才犯错主子受罚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还真是挺新鲜的。”
“绿波,莫要放肆!如果你也如此不懂家规,我也让你挨板子!”十一娘斜眉冷眼,语气非常漠然。
绿波微缩脖颈,立刻闭上了红唇。
十三娘掩嘴而笑:“这才是尊卑之分,哪像某些庶女,主子不懂规矩,就将婢女也教的不分尊卑。”
“十三妹,虽然你是未来的庆王妃,可也不能坏了先皇定下的规矩,这身流光溢彩的花间裙还是莫要再穿的好,省的出去落人口实。”
飞扬的眼角冷然一瞥,落在十三娘华丽的裙子上,仿佛要用眼神将这条奢华的裙子给焚烧了一般。
十三娘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用力拉着衣摆试图想要遮挡那片霞光。
莫氏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处在下风,赶紧出声解围:“绿波虽然多嘴但说的没错,自古以来就没有奴才犯错,主子受罚这个理,既然小蝶身子弱,那剩下五板就让裴荣来受吧,管教奴婢也是他这个管事的责任。”
“这……”
十娘还想开口,却被荣伯一个眼神阻止了:“二夫人说的极是,是奴才管教不严才让贵客受了莫大的委屈,这五板子是奴才该受的。”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那就将他们拉出去受罚吧!”莫氏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十一娘,“阿娇,姨娘这个处理可妥当?”
十一娘悠然自得地转动玉手上的累丝翡翠戒指:“姨娘是父亲的平妻,辅佐老太君处理内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孩儿不敢有任何异议。”
修长的丹蔻指缓缓揉着抽痛的太阳穴,老太君才让她刚刚接手府中内事,想不到立马就出了大事,幸好这一次她处理的得体,否则她这个二夫人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相府不但是达官贵人、更是皇亲国戚,规矩更加繁重,其中有一条铁板规矩,就是庶出之子不可入朝为官。为了儿子的前途,不管前方有什么障碍,她都要咬紧牙关扛过去。
“姨娘,你要忙十姐出嫁的事情,已经很忙了,还要您过来处理这桩小事,实在是受累了,不如您先回去好好的休息会儿,要不然有了皱纹,父亲可是会心疼的。”听到外面凄厉的惨叫声,十一娘微眯凤眸,荣伯年纪大了,就算只有五板子,恐怕也会要了他半条老命,到时候相府送过去两个伤痕累累的陪嫁奴才,也会折了相府的面子。
莫氏缓缓站起,保养得体的柔荑搭在贴身丫鬟的手腕上,缓缓离开了水榭。
十一娘摘下了腰间的双面绣荷包,冷淡的递给了楚楚可怜的十娘:“好了十姐,你再这样哭下去,可就不漂亮了。这里面有宫廷秘药,只要涂上四五次,保准他们的外伤全都痊愈了。”
十娘抬起小兔般湿润通红的双眸,吸着鼻子开启樱桃小口:“奴家替小蝶和荣伯谢谢妹妹。”
妩媚的凤眸扫向伫立一旁的阴慕华:“刚才是我的丫鬟绿波不懂事,对二位不敬,还请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阴慕华扯出了温和无害的微笑:“县主太客气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误会。”
十一娘颔首微笑:“果然七窍玲珑,有你当十姐的护卫,我也就放心了。”
“县主,您就放心吧,等到了将军府,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十娘,不会让她被欺负的。”阴慕华眼神坚定,声音掷地有声,她可是发过誓言的。
十一娘将视线挪到十娘那边:“姐姐你的身子太过萧条了,要好好补补才行,这样才能为将军府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十娘柔婉点头:“多谢妹妹关心。”
“改之,你跟我回去吧,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家常话说完了,十一娘立刻恢复了妩媚放荡的本性,玉手如同游蛇般钻入了对方的衣襟里,渐渐滑下。
阴慕华原本想要看戏,想不到这个小子竟然完全不阻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虽然自己看他非常不顺眼,但现在他也算是自己半个手下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自己,要是他出了什么差池,自己也得被拖累。
阴慕华扯起僵硬的嘴角,跨上前去阻止了十一娘那只吃豆腐的手:“十娘这里还有伤者,不如我们去天水阁洽谈一些事情如何?”
“也对,小蝶和荣伯的确要好好休养几日才行。”十一娘眯起凤眸,忍住了满腔怒意,她最恨别人打断自己享受生活。
阴慕华牵着修长冰冷的手跟在她的身后,穿过抄手游廊和垂花门,行至天水阁。
原以为县主住的地方会更加繁华,想不到却很是朴素,恐怕只有院中那几株争相斗艳的国色天香才是这个小院最贵重的物件了吧。
“别用这样狐疑的眼神看着我,你看的没错,这就是真实的我,是不是和外面传说的不一样?”十一娘摇手屏退了碍事的丫鬟们,这才坦然的露出一抹苦笑,这些年来,她一直刻意的伪装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幸好她求得心愿灵验了,老天爷真的送了一个救星给她。相信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解脱了。
阴慕华尴尬的抓着头发:“县主目光如炬,连我心底的想法都能被你猜透。”
“在这蛇蝎满窝的地方生存,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以后在私底下,你就叫我十一娘吧。县主这个名号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巨大的负担,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十一娘摘下了乌发上沉重的宝钗金钿,慵懒的斜靠在猩红引枕上。
阴慕华秀眉微挑,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想不到这个身份显贵的县主竟然有如此隐忍的本事。
一旁的封改之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低垂的眼中划过一丝诡异之色,他这个新上司还真的有意思。
“对不住了十一娘,绮红楼传出的闲言碎语一定又加深您的困扰了。”虽然她没有直接借用对方的名字,可那些暗示足矣让世人想入非非,她能够想象这份脏水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
红唇勾起了自嘲的弧度:“花楼的传言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根鸿毛罢了,对腌臜的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真的算不了什么,比起当年负心人的背叛,这算是轻的了。原本以为痛了那么久,自己的心早该麻木了,想不到如今想起往事,心还是一样的痛。
望着那两汪蜿蜒而下的清泪,阴慕华竟然多了一丝怜悯,她曾经恨丞相府中的每一个人,今日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其实那些人也和自己一样的无辜。
“十一娘,你大可不必如此贬低自己,在我的眼里,你比其他人来的还要高尚。”
玉手用力揩去脸颊上的泪水:“你不必如此安慰我,要是你心中有愧的话,就私底下帮我一个忙,帮我逃出这里可好?”
“好,我答应你,等事情办完了,我定会帮助你离开这里,让你重获自由。”阴慕华用力点头,眼神充满正义坚定。
十一娘缓缓站起,伸出了自己精致的小指:“打了勾盖了章,就不能反悔了。”
“要不要再加上毒誓呢?”阴慕华俏皮一笑,伸出了手指与她勾手。
十一娘走到内阁,过了半晌这才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累丝镶宝芙蕖六角匣,玉葱手依依不舍的拂过精心雕刻的面。
“这个东西就暂时放在你这里,等我重获自由的时候,你再还给我吧。”
阴慕华双手接过宝匣,望着在掩藏在暗处相依相偎的鸳鸯,顿时燃起了好奇心。
她想要打开这个充满神秘的匣子,却被一个凌厉的眼刀阻止。
阴慕华用力咽下口水,定了慌张的神色:“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件东西的。”
“我想也有人告诉过你,好奇心对你来说可不是件好东西,甚至可能会害了你,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尽快戒掉那样东西。”
平淡的神色停驻在封改之的身上,流连忘返,久久不能收回。
过了半晌,她这才挪动脚步,更是靠近了红衣公子,红唇轻启,吐气若兰:“好好把握机会,珍惜眼前人。”
阴慕华伸长耳朵,想要偷听他们的窃窃私语,却落了空。
十一娘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美人榻上,斜倚小寐。
既然主人都已经睡了,那她这个客人也得识相,阴慕华拖着木头一般愣在原地的男人,走出了天水阁。
她的秀足刚刚踏出落地罩,还没有站稳,就见到了一道黑影窜入水榭之中。
一看此人的装扮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阴慕华心中一个咯噔,直叫糟糕。
阴慕华健步如飞,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水榭之中,只见内阁一片狼藉,好似打过了一场仗。
老迈的荣伯正奋力与歹徒抗争,见到他如此勇猛的样子,阴慕华也不甘落后,迅速冲上前去,抽出了藏在蛮靴中的匕首,猫腰朝着对方挥舞过去。
她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却凭借着快准狠这三个字,迅速的刺中了歹徒的腿脖子,成功解救了命悬一线的荣伯。
“小蝶,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叫人!”
低沉磁性的轻喝声传来,阴慕华一愣,被歹徒击中了背脊,疼得眼冒金星。
她疼得无法直起身子,就连匕首也从柔荑逃脱,落在地上。
这时,歹徒把握时机,随手抡起一个珐琅花瓶,朝着她丢过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砸中破相的时候,被人死死的护在怀中,那一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能听到那砰然跳动的心声。
这个拥抱是多么的温暖,简直要将她心底的那块千年玄冰给融化了,就在她快要沉溺其中的时候,一股粘稠的液体滴在她的眼角,最后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透过零星半点的光亮,她这才看清,那粘稠的液体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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