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在跃宜宫外等了许久,还不见方才那进去通传的宫人出来。虽然已经入了秋,阳光已不再那般灼热,可是,站久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是不断的自冯蕴光洁的额头上渗出。聪明如冯蕴,怎么会看不出来陈妃的这点小心眼。微微收藏起眼中的怒火,耐着性子继续在宫门外等候。今日早晨听宫女们议论纷纷,冯蕴这才知道,昨日陈妃在绱榴宫里摔了一跤,刚怀上不久的皇子就这么小产了。听说,一向贤淑的陈妃还对紫虞大打出手。可见,现在的陈妃有多么痛恨宋紫虞了。最气人的还是昨天夜里,自己离开后,皇上居然送宋紫虞回宫!看来从前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宋紫虞了。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恐怕很难撼动宋紫虞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毕竟,现在自己还是个不怎么得宠的美人。如今,唯有放低姿态,向陈妃投诚,方是上上之策。
正当冯蕴等得心烦意乱之际,那进去了好久的宫人匆匆自宫里走出,轻声说道:“美人,方才奴才进去通传之时,陈妃娘娘正在小憩,所以奴才不敢惊扰娘娘,让美人你久等了。”
冯蕴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闪烁得厉害的宫人,自然明白这是陈妃所交代的说辞,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冯蕴爽朗笑笑,轻声说:“那我就不打扰陈妃娘娘休息了。”话说完,转身欲走。冯蕴心里明白,那陈妃必定嘱咐宫人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想看看自己是怎么样厚着脸皮进去。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坊了?!本美人就偏不给你陈妃这个面子。
就在冯蕴刚要迈步之时,陈妃缓缓走出跃宜宫。柔声说道:“美人妹妹请留步。”看到冯蕴停在原地,陈妃黑瞳含笑,徐徐走到冯蕴身旁,柔声说:“方才姐姐小睡了一会,不晓得妹妹竟在门外等了这么久。姐姐特意出来给妹妹赔个不是,妹妹可愿意到姐姐寝宫里坐坐?”看到冯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陈妃心里好不痛快。竟然敢救了宋紫虞,给本宫留下这么个难题,看本宫日后怎么修理你!
看着陈妃美艳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冯蕴心中冷笑一声。好一个攻于心计的陈妃,你以为你恩威并施的烂招数,对我有用吗?!冯蕴对着陈妃甜甜一笑,说道:“妹妹早想登门拜访,可由于种种原由,一直未能如愿……妹妹当然愿意与姐姐话话家常。”高手过招,从来是未动刀剑,而胜负已分。冯蕴和陈妃,可算是棋逢敌手。
跃宜宫正殿,四面是晶莹的珠帘,风吹帘动,珠碰成曲,自然是别有一番情趣。暗红色的瓷器摆在珠帘一侧,餐桌旁是玉石围栏,围栏上摆放着郁郁葱葱的小盆栽,使得这华丽的正殿清雅了许多。陈妃随意在红木方椅坐下,明哞凝笑,柔声说:“美人妹妹不必拘礼,就坐下吧”。说完,陈妃轻声吩咐欢儿奉茶。凝视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脸自若的冯蕴。陈妃不禁暗暗感叹,看来这冯美人还真不是如她模样一般简单。欢儿麻利的奉上茶,然后退到一旁。陈妃悠悠抿一口茶,缓缓说道:“美人妹妹与玉妃妹妹感情应该很好吧?”陈妃话语轻柔,眼神却闪过一丝冷冽。想起是那玉妃害得自己痛失皇儿,可,皇上对她非但没有惩处,反倒恩宠更胜于往昔。想到这里,陈妃的心,就妒忌得不行。不,不仅仅是妒忌,还有满满的不甘。
听闻陈妃的话,冯蕴杏目含笑。陈妃,你可真按捺不住,这么快就问起我和宋紫虞的关系来了。水瞳纯净如碧空,凝视着陈妃,轻声说道:“不过是儿时的玩伴而已。”‘而已’二字,简洁明了,把她与紫虞之间,分割得干干净净。纤指轻柔拿起温热的紫砂杯,品一口杯中茶。
听见冯蕴淡漠的撇清她和玉妃的关系,陈妃妩媚一笑。看这来玉妃可不怎么得人心啊。从来,后宫里只允许雨露均沾,哪里容得下一枝独秀。独占君宠,势必群起而攻之。如今,看来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黑瞳注视着冯蕴的脸,陈妃柔声说:“既然美人妹妹与玉妃妹妹交情一般,那何故上次游掖湖时,美人妹妹会不顾安危去救玉妃妹妹?”唇红齿白,一语中的。
冯蕴眨了眨水盈盈的大眼,轻声说:“那只是个意外……”那的确只是个意外,否则,为什么连自己也不明白,那一刻,自己缘何这样冲动。凉风轻拂珠帘,泛着淡雅光芒的玉珠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微微回过神来,冯蕴心中一惊。为什么陈妃对掖湖一事犹耿耿于怀,莫非,掖湖一事是陈妃在幕后操纵?!清澈的眼缓缓凝向陈妃美丽绝伦的脸,手心渗出汗来,自己这不是在与虎谋皮吗?!
陈妃脸上仍挂着柔和的笑,心里却杀机顿现。好你个冯美人,一句意外就想把这事推得一干二净。长眉轻挑,陈妃柔声说道:“美人妹妹今日来找本宫,恐怕不仅仅是闲话家常这么简单吧?”幽深的眼紧紧的凝视着冯蕴,好像要把冯蕴心里的小算盘,看个透彻。
听着陈妃简练直白的话,冯蕴微微一笑,既然你如此直接,那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轻柔放下手中的茶,轻声说:“陈妃姐姐可否屏退左右?”既然是秘密,就应该谨慎一些。
陈妃狐疑的看了看冯蕴,心想,这小小的冯美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沉默半晌,陈妃轻声屏退了殿内的宫女。柔声说道:“美人妹妹请说。”
冯蕴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陈妃姐姐,玉妃用妖术迷惑皇上,妹妹请求陈妃姐姐规劝皇上,远离玉妃。”好一招投石问路,既可以试探试探陈妃的态度,又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陈妃细细的听着冯蕴的话,自然明白冯蕴是在探听自己的态度。陈妃是个谨慎之人,对这个突然来访的冯美人,究竟是敌是友,犹不能确定。不由得浅浅笑笑,说:“看来美人妹妹是找错人了,妹妹应该去找丽妃娘娘,三日之后,丽妃娘娘就入主东宫了,美人妹妹可以恳请咏德皇后规劝皇上……”陈妃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对方才冯蕴说的话毫不上心。
知道陈妃的这点小心思,冯蕴轻声说道:“在妹妹心里,有资格登后位的,放眼六宫,唯有姐姐一人。”看来,不下点猛药,还真不能探出你的心思。冯蕴心里冷笑一声。
虽然明白冯蕴说的这句话,是为了拉拢自己,向自己投诚。但这奉承的话,听起来确实很窝心。妩媚的明眸含笑,陈妃细声对冯蕴说:“美人妹妹,这话可莫让她人听见,不然妹妹可会害惨姐姐我了……”
冯蕴柔柔一笑,说道:“这是妹妹的真心话,除了姐姐,妹妹是不会对别人说的。”冯蕴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甜甜的呼唤,自然把自己和陈妃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陈妃黑瞳注视着冯蕴纯真无邪的脸,知道她与自己是同道中人,轻轻弹去衣袖上的细尘,悠悠说:“从来奸臣妖妃,人人得而诛之,美人妹妹,你说是么?”
冯蕴心中窃喜,看来陈妃已经愿意与自己一同对付宋紫虞了。微微一笑,柔声说:“自然如此。”
沉默了一会,冯蕴又说:“陈妃姐姐,那玉妃进宫以前,曾与男子纠缠不清,试问,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怎么能伴君左右呢?!”冯蕴故意卖给陈妃这个信息,意图让陈妃更加信任自己。
果不出其然,陈妃听闻冯蕴此言,长眉轻皱,轻声说:“美人妹妹所言属实?这深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造谣生事,妹妹若是没有证据,可千万不能胡说。”陈妃黑瞳流转,看来这冯美人确实是来向自己投诚的。此人可以利用,但不能轻信。
看出陈妃的顾虑,冯蕴水灵灵眼凝视着陈妃,柔柔的说:“陈妃姐姐,没有证据的话,妹妹敢随便乱说吗?”说这话的时候,冯蕴心虚得厉害。现在自己手上确实还没有证据,不过,相信很快爹就会搜索到宋紫虞和易家公子来往的信件,信物。到时候,宋紫虞就呆在冷宫里,安度余生吧。
陈妃看着冯蕴俊俏的脸,心里暗暗打了一个寒颤。将来,此人必定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啊!柔和笑笑,陈妃温柔拉起冯蕴的手,说:“本宫与冯美人一见故,若是冯美人愿意,你,我二人就结义为异姓姐妹吧。”话说完,红唇一笑,笑得格外亲切。现在先好好安抚安抚你,日后你对本宫还大有用处。
冯蕴听到陈妃这样说,心里明白她的用意。杏目隐隐泛着泪光,激动的说道:“能与陈妃姐姐结为姐妹,是我冯蕴几生修来的福份啊。”
陈妃看着冯蕴满是感动的脸,胃里一阵不适,险些就要吐出来。这话说得也太假了吧!
冯蕴见自己出来许久,客套的陈妃敷衍几句后,便走出跃宜宫。正满心算计的她,不曾留意到身后有一道幽深的目光正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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