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晓宁闭着眼,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滴落下的那些液体,都是他的泪。
夜色,终究被晨曦的黎明所撕裂。
等关晓宁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虽说李漱白没有跟市里的领导说关晓宁住院的事,可是,消息灵通人士还是来了医院探望。只不过,这流产不同于生产,难免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关晓宁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墙壁,再看看周围,这环境再熟悉不过了。可是,她怎么会在医院?难道她又在做梦?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
就在这时,李漱白推门进来了,他对她笑了笑,道:“多睡一会儿,没关系。”
她想开口说话,嘴巴好干,嘴唇都粘在一起了,根本张不开嘴,他倒了杯水递给她。
“漱白,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家里的吗?”她问。
“没事,你就是身体有点问题,所以来医院看看,等你没问题了,咱们就回家。”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她有点木然,既然他说没事那就没事,可怎么就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李漱白惊讶地看着她,医生不是说她是因为情绪太激动而使用了镇静剂,怎么她对昨晚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宁宁,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李漱白试探性地问。
关晓宁摇摇头,道:“就是感觉头疼。”
她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我是不是输液了?”
“嗯!你病了,当然要用药治疗。”他说。
“不行啊,你怎么都不跟医生讲,怀孕的时候必须要小心用药的,万一——”她急切切地说。
李漱白的嗓子眼里突然被难言的痛苦噎住了,他张开嘴,好几次却说不出一个字。
关晓宁不明所以,盯着他。
“漱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脑袋好疼,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告诉我,好吗?”她追问道。
他该任何开口?该如何告诉她,他们昨晚已经失去了那个孩子?
所有的话,都凝固在他的口中,根本出不来。
可是,那个事实,那么残酷的事实,由他开口说,总比别人不经意说出来的好吧?至少,他会很好的选择自己的语言——怎样的语言,都无法减轻两个人的痛苦,不是吗?
“漱白,我想坐起来。”她说。
李漱白点点头,将床摇了起来,关晓宁半躺着坐在那里,望着他。
“丫头,有件事,我说出来,你一定不能激动,好吗?”他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
从他的眼神里,她就已经知道没有什么好事了,可她还是点点头。
他顿了会儿,才接着说:“我们的,孩子,他,他走了。”
李漱白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量将这句话讲出来的,等他说出来了,却发现更加难过。
她愣愣地盯着他,似乎不相信他刚刚说的话,许久,她的嘴唇颤抖不停,泪水从眼眶里不断地流出,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刚刚做梦还梦见孩子了,她明明梦见自己肚子里的是个漂亮小姑娘,她给孩子扎了小辫子,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牵着孩子的手去公园,甚至送孩子上学。可是,怎么等她一觉醒来,就没有了?
她无声地落泪,李漱白抬起手擦着那连绵不断的眼泪。
突然,她“哇”的一声干呕了起来,不停地呕着。
这些日子,因为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存在,她每天都不知道要这样呕吐多少次。每次呕吐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做母亲是个伟大的工作,她的心脏在和孩子一起跳动,她的血液在和孩子的一起流动。
现在,她这样呕吐,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想欺骗自己,那个孩子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他和平常一样在她的身体里捣乱,让她这么难受。可是,不管怎样欺骗自己,事实终究是不能改变!
李漱白紧紧抱住她,将她强按在自己怀里。
她抬起手不断地捶打着他的背,泪水依旧不停,而她无声抽泣。
现在,她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身为母亲,连孩子都不能保护好,怎么配当母亲?
“漱白,对不起,对不起——”她终于哭出了声,不停地对他道歉。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难受,可他的痛苦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如果她足够小心,孩子怎么会没有了?
李漱白的鼻腔里,涌动着难言的悲伤。
“丫头,别这样,别这样,好吗?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一定是上天嫉妒我们,嫉妒我们这样幸福,嫉妒我们有那么可爱的宝宝,所以才这么早就把他带走了——”他劝慰道。
她不停地摇头。
不管怎样安慰的话语,都无法抚平内心的伤痛,都无法抹去深深的后悔。
“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你养好身体,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努力做这件事,知道吗?”他亲吻着她脸上的泪,道。
关晓宁仰面看着他,却还是深深缩进了他的怀里。
就在此时,病房门突然开了。
陈如推门进来了,如果不是陈如自己开口说话,关晓宁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我熬了一点鸡汤,您喝一点。”陈如说着,就准备给关晓宁盛。
关晓宁愣愣地盯着陈如,可是陈如很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当陈如看向她的时候,那个眼神,电光火石般,突然引燃了关晓宁大脑中的一捆炸药,昨晚的记忆,立刻在她的大脑里爆炸。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关晓宁指着陈如,嘴唇不住地颤抖,眼中充满了恐惧的神色。
李漱白不解,抓着她的手,看向陈如,难道说昨晚的事和陈如有关系?
陈如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关晓宁这句话而停下来,她将鸡汤盛好,放在床头柜上,对关晓宁道:“您身体太虚,还是吃点东西。”
关晓宁害怕极了,抱住李漱白,苦苦哀求道:“漱白,漱白,让她走好不好?我,我不想再看见她,不想看见沈家璐!”
当沈家璐这三个字跳入李漱白的耳朵,他彻底惊呆了!
沈家璐?沈家璐怎么会和昨晚的事有关系?她,她都死了——
“关大夫,您现在情绪不稳定,不能这样激动。既然您不想看见我,我就先出去,要是有什么事再喊我。”陈如说完,看了李漱白一眼,走出病房。
可是,陈如还没走出去,关晓宁一把就端起床头柜上的碗,直接摔在地上。
李漱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并没有去叫医生,而是紧紧抱住浑身颤抖着的关晓宁,道:“宁宁,别怕,什么都别怕,有我在。乖,别怕!”
关晓宁眼中止不住的眼泪,脸颊贴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哭泣。
“漱白,我不想在那里住了,我真的好害怕,我好害怕!”她哭道。
李漱白担心她这样流泪会对身体有伤害,忙给她擦眼泪,劝慰道:“好,那我们就不在那里住了,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吗?”
只要不回那个恐怖的家,去哪里都好!
关晓宁听话地点点头。
可是,李漱白完全不明白刚才这一幕。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关晓宁为什么那么害怕看见陈如?
“宁宁,你昨晚起床了吗?”他问。
她想了想,摇头,道:“我昨晚只是做了噩梦,没有起床。”
“什么噩梦?”
她看着他,道:“我梦见了沈家璐,她说她要回来,可是我挡了她的路——”
“后来呢?”他又问,“难道陈如也在你的梦里?她和家璐是在一起吗?”
她点点头,道:“我看见沈家璐穿了一件红裙子,那件衣服,那件衣服我前几天在衣柜里见过,可是我看不见她的样子,她一直披着头发,头发很长——陈如就和她在一起。”
李漱白听的不禁有点脊椎发凉。
沈家璐要回来?为什么这句话和他之前收到的短信里的一样?可是,沈家璐已经死了快四年,她又怎么回来?
“没事,只不过是梦,你不要再去想了,梦都是假的。”他说。
“不对,好像不是梦,那件衣服,我明明见过的——”她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惊恐地说。
李漱白想再安慰她,可她已经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昨晚的一点一滴,早就在她的大脑中组合成流畅的片段,即便这些片段看起来那么的不真实。
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从楼梯上滑下去,不对,是“沈家璐”推她的——
“漱白,漱白,沈家璐她没死,她是不是没死?她推我下楼的,根本不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漱白——”她几乎是尖叫出来的,然后,她就开始不断地发抖,两只手捂着耳朵,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宁宁,宁宁——”他按住她的肩,可是根本不管用。
“她还活着,她就在咱们家里,漱白,真的,她就在咱们家,前几次,我半夜看见她在咱们家的走廊里走,真的——”她口中喃喃,神情极为恐惧。
李漱白赶忙按响呼叫器,等着医生们进来。
可是,医生还没来,苏逸清先进来了。
苏逸清看着关晓宁在病床上蜷缩着身体发抖,立刻冲过去推开李漱白。
“宁宁,你怎么了?怎么回事?”他问道。
关晓宁抓住他的手,哀求道:“大哥,带我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苏逸清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这样,昨晚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现在她这个样子,肯定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他转过身,一把揪住李漱白的衣领,质问道:“你对宁宁做了什么?我把她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吗?你是不是忘了曾经跟我保证过什么?”
李漱白来不及解释,医生们已经赶进来了,苏逸清便松了手,站在一旁看着医生。
打了一针镇静剂之后,病床上的人很快就没了动静。
“李市长,您夫人,可能,可能受了精神上的刺激,昨晚也是这样——”主治医生让其他的医护人员都离开了,才对李漱白说。
“难道是因为流产的事吗?”李漱白不解地问。
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个,可能性很多。我建议您带夫人去专门的精神科检查一下,找到病因,才能治疗。”
苏逸清听到医生这么说,恨不得把李漱白给砍了。
“她这段时间妊娠反应很厉害,所以精神比较紧张——”李漱白对医生说。
医生摇摇头,道:“从现在的症状看,不太像是怀孕造成的。毕竟她刚刚不是因为孩子出问题。不管怎么样,您找精神科看看,还是会有帮助的。”
等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苏逸清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对李漱白说:“江城市没有很好的精神科医生,要带宁宁去别处看看。”
李漱白的脑子突然变的很乱,他开始思考关晓宁出现问题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执意说沈家璐的事,说沈家璐害她,而他之前也收到过那样的短信,也许,那个害了关晓宁的沈家璐不是关晓宁她虚构的,也许就是那个给他发短信的人。如果真是那个人,那么,那个人对他们的生活应该很了解,可他的目的是什么?之前他以为只是为了骚扰他的无聊恶作剧,可是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的关键是,为什么关晓宁看见陈如之后变的那么害怕?难道陈如——
既然陈如有可能牵涉进昨晚的事,那就不能再让她出现在关晓宁周围。
到了此时,李漱白想到了那句话:宁可枉杀一千,不可使一人落网!他现在宁可将陈如列为嫌疑人,也不能再让关晓宁看见她。
苏逸清见李漱白不语,心中更火了,可他还没开口,就听李漱白说了句“老苏,我可能有麻烦了。”
“知道就好!如果不是看宁宁病成这样,我一定打掉你的牙!”苏逸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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