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无法者乐园上

　　*1

　　布拉普利斯特姆，人称“无法者乐园”的海港城市。

　　东大洋与南大洋的分界线，也是埃尼斯帝国在南大洋的唯一港口。

　　虽然从规模上讲还无法与达利斯特相提并论，但若是与沙尔金小渔村相比的话，那简直就是蚊子与巨人之间的差别了。

　　当初帝国在达利斯特投入大量精力打造要塞，其主要目的是防止远在东方隔洋相望的龙族从水路入侵。但东西两边原本就是被大洋、沙漠和雪山所隔绝的两片大陆，东方世界这九百年来又从未主动探索过西方——可能零星会有些人和商队克服千难万险、跋山涉水而来，但至少东方国家与西方国家之间并没有什么官方的交往。

　　但布拉普利斯特姆则不同，它面向南方，周围缺少有效威胁——共同分享南大洋的全都是当年签订和平协议的伙伴，而且那些种族的人都比较信守承诺，因此帝国无需担心南方会有什么巨大威胁来袭，也就并没有在这里大兴土木构建坚固的海防工事和配备像海雾骑士团一样的强大海军。

　　然而，但凡是沿海地区，都会担心自己家门口附近是否会有海盗出没。确实，海盗们乘着扬起漆黑旗帜的海盗船而来，一边用大炮疯狂轰炸城市，一边提着标志性的弯刀大笑大吼着从船上纵身跳下，冲进城里四处杀人放火、掠夺财物和女人，最后在心满意足之后他们又把赃物大包小卷地扛上船去，在接到通报后赶来救援的帝国军队露面之前便已登上船，喝着流行于海盗之间的烈酒，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粗野歌曲扬长而去。

　　这个时候到来的帝国戍卫部队基本上就只能做一些善后工作了。因为海盗船的航行速度要远比一般的帝国战舰快的缘故，他们甚至连进行哪怕一次像样的追击都做不到，到最后真的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当时整个东大洋和南大洋里一共活跃着七支海盗团。只要一见到高高扬起的黑色旗帜，人们便知道七支海盗团中的一支来了，于是纷纷收拾家当，携家带口地狼狈而逃。久而久之，海盗的威胁已经严重影响了人们的正常生产生活，上呈到皇帝那里的报告书、请愿书也是越来越多，甚至到了已经需要专门收拾出一个仓库来堆放这些文件的地步了。

　　于是，海雾骑士团应运而生。他们装备了帝国最为先进的武器装备和船只，招募了两千名最为勇敢善战的帝国士兵，连日连夜进行训练和演习，就是为了将这七支海盗团打到永远不会再在帝国的领海当中出现为止。

　　当时海雾骑士团的团长便是克利夫兰•吉斯坦因。他率领部下经过两年奋战，采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游击战术不断突袭正准备前去劫掠的海盗船队，有效地削弱了海盗们的有生力量，并迫使七大海盗团不得不抱成一团来对抗来自帝国的前所未有过的打击力量。

　　而这正中了克利夫兰的下怀——他最初的想法便是让海盗们感到惊恐而聚集到一起，然后他再集结大军将这些主动聚到一起的苍蝇蚊子一网打尽，便可以省去不少用来在茫茫大洋上四处搜捕海盗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了。

　　于是便有了四年前的大海战。

　　经过了那场壮阔空前的大战之后，七支海盗团中的六支永远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东部沿海地区频繁被海盗骚扰的艰苦日子也从此一去不复返了。这某种程度上也是第三军经常无法征到充足兵源的原因——沿海居民虽然依然需要上交偏高的赋税，但他们还是打从心底感激着帮助他们除掉了海盗的帝国政府的。

　　于是天下太平，和平再临，可喜可贺。

　　然而他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臭名昭著的七支海盗团中，只有六支灭亡了。也就是说，那打从四年前大战伊始便一直缺席的海盗团一直毫发无伤地躲藏在浩瀚的大洋中的某处，时刻对渐渐放松警惕的沿海地区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这支海盗团的名字便叫做“斯库拉”，取自于传说中栖息于深海的拥有六个头的巨大海怪的名字。敢取这样一个光是听上去就觉得挺丢脸的名字，除了证明这支海盗团的团长的知性绝对异于常人之外，也足以说明这支海盗团对自己的实力有多么自负了。

　　而事实上，饱受海盗困扰的人们对这七支海盗团的名字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但他们却最多只能认出其中六支的旗帜来。

　　他们只能认出被一举消灭的那六支海盗团的旗帜，根本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斯库拉”的旗帜和船只。但他们依然把“斯库拉”和其他六支海盗团一起并称为“七魔头”，并指责“七魔头”中的所有人都是些凶狠残暴、丧尽天良、嗜血如命的暴徒。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这几乎从未公开露面过的第七支海盗团“斯库拉”的存在的呢？

　　答案就是——这消息来自于布拉普利斯特姆。

　　十年之前，一支自称为“斯库拉”的海盗团以压倒性的优势迅速击败了帝国的驻防军队，将他们的海盗船停靠在了布拉普利斯特姆这座景色优美的南方港口城市的海湾里。随后，这些凶残至极的亡命之徒开始明目张胆地劫掠城市，他们无法无天，行经之处无不陷入一片火海或是留下遍地尸首。驻军、民兵和当地市民虽然不愿坐以待毙，站出来奋勇抵抗，依然不敌这些杀人放火从不眨眼的恶徒，不久便被屠杀殆尽。

　　整座城市不到半天便彻底沦陷，民居和商铺被烧得面目全非，教会和修道院也被暴徒们拖来大炮轰成废墟，甚至就连飘扬在市政府屋顶的埃尼斯帝国国旗也被摘下烧毁，取而代之的便是“斯库拉”的漆黑旗帜。

　　海盗们在城里肆意妄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样的惊天暴行持续了整整三天。

　　五天后，当奉命支援的帝国军舰队终于从东边绕了一个大圈子赶了过来时，又在半途被“斯库拉”的船队截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中，帝国战舰被击沉了三分之二，剩余的三分之一则仓皇逃走，并不敢再前往布拉普利斯特姆了。

　　于是，自此以后布拉普利斯特姆这座城市便从帝国的版图上实际地消失了。就连连战连捷的海雾骑士团都因为嫌路途太遥远而没有在歼灭六支海盗团之后乘胜收复那里，就更别提其他的帝国军队了。

　　再加上布拉普利斯特姆地理位置偏僻，无论是旅人还是商人都鲜少会光顾尽是茫茫多丛林与丘陵的南方地区，因此布拉普利斯特姆也成为了埃尼斯帝国的孤岛之一，被爱好和平的人们所强行淡出了视野范围。

　　但是，曾经到过布拉普利斯特姆的人却从这座绝望孤岛当中带出了某条消息。

　　也就是“斯库拉”，毁灭布拉普利斯特姆这座海滨城市的、七支海盗团当中性质最为恶劣的也是实力最为深不可测的海盗团的名号。

　　*2

　　看上去似乎还不到五千纳尔的道路，真正走起来却不知为何十分缓慢，可能原因在于这条通向城里的唯一道路的质量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吧。

　　薇儿一边小心谨慎地驾驶着喝醉了酒似的不停摇头晃脑、颠来倒去的机动车，一边抱怨似的哀叹了一声：

　　“这条破路简直就是机动车杀手啊。要不是车子是用铁做的而是木制的，估计这么一路颠过来的话还没到城门就会散架了。还有，辉夜亲既然会使用这么神通广大的瞬间传送魔法，为啥就不能把咱们连同这辆车一同直接扔进城里去，而是非要降落在这似远非远似近非近的鬼地方，然后再费劲巴拉地开着车、受着颠簸进城呢？”

　　“对啊，我觉得也是。这么做也未免太浪费时间了，感觉就像是鸡都下锅了却舍不得再往里面加点蘑菇和土豆一样。”

　　被薇儿和辉夜连个人夹在座位中间的夏尔也随声附和道。由于两位女士霸道地占领了原本长度足够一个人躺下的宽敞坐席上的大部分空间，因此夏尔是以几乎等同于蹲着的奇怪姿势挂在座位边缘的。也正因为他保持着这样一个极不稳定的坐姿，因此每当这辆机动车颠簸一次的时候，夏尔都是受害最严重的那一个，所以他自然要提出些意见来。

　　“而且说到底这附近的土木工程究竟是谁负责建设的？怎么能给建成这个样子了之后就撒手不管了呢？要知道，想在这么浓密的丛林当中开辟出一条足够机动车辆通行的道路来的话可是很困难的，首先要雇用人手——当然也可以是大型伐木机甲之类的玩意儿砍伐掉特定的树木并挖掉这些树的树根；然后需要沿着事先规划好的、已经开辟出来的路径，在清除掉树木的土地上面挖出一道浅浅的沟渠来；这之后还要在沟渠里面填入沙粒和碎石，直到把它再度填平为止；最后便是把请石匠事先加工好的铺路用的条石给铺到被填满的沟渠之上，并用重物反复敲打条石，直到它们整整齐齐地嵌进之前打好的路基里才能算完成。要想弄完这一整套流程的话，花钱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伐木、挖沟渠、买石料、加工石料、混合细沙与碎石、填埋、铺路、夯实这些工序都需要掏钱，再加上各种无法就地取材的材料的运输费用，到最后要的金币一定少不了。

　　“但是这条路是怎么回事啊。感觉上明明都已经下了很大成本砍去了树木，路基也已经全部完成，但是铺上去的石头却是歪歪扭扭、参差不齐，难道是因为预算不够而雇不起夯实地面的劳务了？还是因为施工方与工人们发生了什么冲突，结果工人愤而罢工，工程就这么被搁置了？我真想不明白，既然都已经咬牙要干了，就把它做到最好不好吗？明明四下望去就这么一条人能走的路通向布拉普利斯特姆城，结果这条路却弄成了个烂尾工程，这不是成心不让人进出吗？我真是受够了……”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堆的感言，夏尔深深地叹了口气，像个思想者一般以一只手托住下巴，并将那只手的手肘抵在大腿上。但其实他摆出这种姿势仅仅是因为座位空间太小的缘故。

　　“哥，废话好多啊……”

　　薇儿略带不满地瞥了夏儿一眼，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开车上，因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况且按照夏尔的性格，一旦有人不小心接上了这种无聊而冷门的话题，他就会像只兴奋的纳卡鲁翠羽夜莺一样叽叽喳喳地喋喋不休起来。到了那个时候，若是真想要把他的话匣子给关起来的话，不用些特殊手段恐怕就不行了。

　　所以薇儿只是大略地说了两句。反正就算夏尔不说那一大堆的废话，她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哥哥此时此刻心里到底正在想些什么。

　　不过对于某位新加入她们这个小圈子的人来说，想要理解夏尔整天啰里吧嗦的动机，可就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味了。而辉夜果然没能理解夏尔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只见她伸出手来捅了捅正在沉思中的夏尔，一脸困惑地问道：

　　“喂，汝啊，莫非很爱好土木工程学吗？”

　　“噗！”

　　“唔啊！”

　　薇儿听到辉夜问出来的那有些蠢的问题，一下子没绷住，笑得喷了出来。结果她这一笑不打紧，她握着操纵杆的手正好跟着抖了一下，不小心推动了某根操纵杆，结果导致车身像是打了个嗝儿似的剧烈地上下颠簸了一下，夏尔也随之发出一声怪叫，差点就这么一头栽到座位底下去。

　　听到哥哥发出的声音，薇儿急忙转过头来对夏尔说道：

　　“啊，刚才真抱歉，哥。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就是想吐。”

　　尽管已经脸色发灰，夏尔还是强打精神回答道。这样一来，他便不得不伸出双手紧紧抓住驾驶台前方凸出的挡风板上面安装的扶手，然后把脑袋夹在两条伸直了的胳膊中间不断地大口大口呼吸空气，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些。

　　“嗯……汝，不太舒服？”

　　夏尔的狼狈样子甚至就连辉夜都看不下去了。

　　“啊，不过没关系的，我觉得只要过了这段要命的土路就好了。”

　　“但是，咱们才跑了大约一半的距离哟。”

　　“唔……为什么会这么慢啊？”

　　“因为机动车的燃料快要用完了。”

　　薇儿忧郁地说道，眼睛继续盯着前方绵延的道路。

　　从这里依旧无法直接望见布拉普利斯特姆城的大门，因此估计前面还会有几道转弯。但估计在此之前，这辆机动车的燃料便会告罄，然后没有在安提斯克罗亚镇补给燃料的他们就只得选择把车子扔在森林里，走路前往城市了。

　　“燃料……对了，我都忘了，咱们是从安提斯克罗亚城外直接瞬间移动到这里来的，因此并没有进到镇里买到替换的燃料。”

　　“瞬间移动降落位置如此偏僻乃是奴家计算错误，在此致歉……”

　　辉夜也显得有点沮丧，跟着低头道歉。毕竟她穿成那个样子，先不管那身飘逸的衣服在穿越树林时会不会被坚硬的灌木给挂住，虽然她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只在脚上缠了几圈绷带而不是老老实实地穿双鞋，但赤着双脚毕竟不太方便穿越森林——尤其是在地面还全铺满了湿滑的泥沙的时候。

　　辉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又抬起头望了一眼森林里地面上厚厚的一层腐殖土，然后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不能再用一次瞬间传送魔法把咱们直接传送到城里吗？薇儿估计再开个两三分钟，这辆车可能就要抛锚了。”

　　薇儿回过头来问道。缺乏足够动力的机动车的速度已经缓慢得快要能和牛车媲美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坐车就会真的不如走路来得快一些了。

　　“奴家也很像再使用一次瞬间移动，但是——”

　　辉夜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弃似的说道：

　　“但是技能进入冷却时间了。”

　　“啊？”

　　“啥？”

　　夏尔和薇儿同时问出声来。

　　刚才辉夜的话里好像有某个不得了的词汇悄悄混进去了。

　　夏尔和薇儿知道，如果想要发动魔法的话，一般来讲都需要达成某些特殊条件。而最为大众所熟知的施放魔法时所需的条件，便是形状各异的法杖、千奇百怪的魔法阵和莫名其妙的魔法咒语了。严格来说，施放魔法时需要施术者、魔法阵、献祭品和献祭咒文四者缺一不可，而且每种魔法在具体施放时还需要考虑到施放时的气候、地形、温度、湿度，甚至包括天上日月星辰的相对位置，并根据这些条件对魔法仪式进行细节上的调整，这样才能让这个魔法准确有效地成功施放。

　　但是，这只不过是太古时代人们才刚刚开始接触魔法不久之时所总结出来的方法。若是真的效仿老祖宗的方法来施放魔法的话，确实能够保证精确度——甚至能精准到在数千纳尔之外控制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丝线准确地穿过指定的钢针的针孔的程度，但这样一来就需要事先准备上好几个月甚至数年之久，并且施放魔法时不能犯下一丝一毫的错误——就连手指甲没有修建到仪式要求的程度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可以，否则施放出来的魔法就不单单是准确度会偏离到不知哪里去的问题了，而是很有可能从本质上变成一个莫名其妙的其他的魔法——譬如把人变成像是布丁一样的凝胶状物体之类的。

　　因此，这种理论上强得离谱、实际上却几乎没有成功案例的太古魔法很快就被淘汰了——因为当时恰逢恶魔入侵西艾尔弗兰特，人类根本没办法使用这种麻烦得要死的东西来抵抗如潮水般涌过来的恶魔大军，所以这种魔法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到现在也仅仅在某些古老得碰上两下感觉就会变成粉末的魔法书当中才能窥见零星记载了。

　　当时，人类在抵抗恶魔军队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们的刀枪和弓箭对那些皮糙肉厚的恶魔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连给他们挠痒痒都嫌不够，更别提能够有效杀死他们了。而且那个年代缺乏大规模杀伤性的武器，而人类根本无法跟恶魔们玩人海战术——它们的数量总是比人类多得多，因此人们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于是，幸存下来的人们开始借鉴他们的盟友们的技术——毕竟，这片大陆上最不擅长魔法的种族便是人类了。人类从精灵、妖精、兽人、兽灵、矮人那里虚心学习魔法，并为了让其更加适合由人类使用而进行相应的改编，最后形成了所谓的“巫术”，也就是那些魔女们更擅长的东西。

　　巫术的杀伤力惊人，对付恶魔也很有效果。但相对来讲使用起来依然不便，因为那些玩意儿的咒文经常长得连篇累牍的，一本书上往往也就能记录两三种魔法——这样长的咒文，根本没有哪个活人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因此当时的魔法师们都不得不抱着一大摞咒语书四处移动，然后在被恶魔们冲过来砍死之前念完那些需要念上一两个小时的咒文。

　　那个时代的巫术，其咒文长度的单位不是这段咒文的“字数”，而是念完这段咒文所需要的“时间”。

　　所以，那个时候的魔法师们一般也被称为“术士”。而术士们最突出的特点并不不是魔法学识丰富或者魔法造诣精深，而是他们大多两臂肌肉发达，并且眼神锐利雪亮、说话速度奇快无比——因此那时候的术士们往往都是男性。

　　后来，人们终于打败了恶魔，专注于杀伤的巫术便成了毫无用武之地的绕口令。而那时从东方过来的魔法师辉夜将一种全新的、简捷的魔法形式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令所有人——甚至包括当时的皇帝卡文迪许一世都叹为观止。于是辉夜便开始从事新式魔法的普及工作，直到她被诬陷而被迫玩起人间蒸发为止。

　　在辉夜消失之后，她的弟子们继承了老师所留下来的研究成果，并在此基础上结合埃尼斯帝国的国情，最终将这种魔法发扬光大，并广泛应用于生产生活当中，是为现代魔法。

　　现代魔法最为经典的产物，便是夏尔他们用来移动的机动车，以及海雾骑士团引以为傲的装有轮桨的钢铁战舰。

　　不过现代魔法也有一个弊病——过于依赖魔晶。所谓的“魔晶”是一种蕴含魔力的矿石，根据其中蕴藏魔力的多寡、属性及优劣分为各种等级。虽然有这么个等级划分，但就算是最劣等的魔，其中蕴藏的魔力也足够一个人用来施放一个中等规模的魔法了。因此魔晶一般并不会用于施放魔法，而是用来给像是机动车和战舰之类的大型魔法机关提供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也就是作为这些魔法机械的“燃料”。

　　有了魔晶的支持，人们发明出了无数结构复杂、体积庞大却有着超高效率的机械产品，并不断改进它们，好让它们能够逐渐普及到千家万户当中。

　　试想，原本需要一家三口收割一个星期的小麦，如果使用最新型的载人收割机的话，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便能完成。而且这台超级机器还可以帮助人们把成捆成捆的沉重麦子运到仓库里，而且它一次能够运送的量是牛车的十倍之多。如此便利的收割利器，现在却只要五十金币便可以开着它回家了。而且购买后顺便赠送足够驱动这玩意儿半年的燃料、基本上只要是识字的人就能在一天以内学会操纵方法的超详尽教学说明手册、比牛拉犁地效率要高上数十倍的配套机械犁——这些东西全部免费赠送，不要钱。而且机器一旦出了故障的话，只要寄信过来，我们便会派出维修技师尽快赶往您这里，为您上门维修，而且这项人性化服务竟然也是免费的！还等什么，只要五十金币，从此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抱歉，有些激动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消耗魔晶来驱动魔法机关的大型机械确实正在一点一滴地改变埃尼斯帝国人们的生活。而随着魔法工程学技术不断进步，这些看上去不怎么亲民的大家伙们的制造成本也将会越来越低廉，功能会越来越丰富，操纵起来也会越来越简单——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来它们的销售价格势必会越来越便宜，也许半年之后，上文那台售价五十金币的家用型载人收割机甲就会降价到四十金币，一年之后又会降价到二十金币，直到最后能够被大多数确实需要它来进行大规模收割的家庭所接受为止。

　　而到了那个时候，占领一望无际的黄金麦田的，将不再是稻草人、老黄牛和挥舞着镰刀和汗水的农民伯伯了，而是附带驱散鸟类功能的自动喷水浇灌装置以及轰隆作响、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却莫名很霸气的巨大载人收割机甲了。

　　但问题又来了：冷却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从魔法的起源和发展一路追溯下来，根本就没有“冷却时间”这个概念。魔法这种东西最为可怕之处便是，只要你有那个能耐，想来几发来几发，无论是连续的“火球术”照脸疯狂连发轰炸，还是“霹雳闪电”“电能震荡”之类的玩意儿满天飞，都无所谓——甚至就包括广范围歼灭型魔法“地震术”“流星火雨”“闪电风暴”之类丧心病狂的玩意儿理论上都是可以连着施放的，只不过要真那么做的话，魔法师们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所以说，“冷却时间”到底是个什么鬼？

　　“奴家等魔女之辈确实打个响指便能施放咒文长度超过三小时之‘瞬间移动’，但汝等该不会以为如此便利之设定根本无需付出代价吧？”

　　辉夜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来回看着一脸摸不着头脑的夏尔和薇儿兄妹，然后以教三岁小孩一加一等于二的口气开始说明：

　　“奴家之前曾提过，奴家乃是万能型选手，并无偏科之弊病。但奴家为此付出之代价便是无法连续施放同一个魔法，而能够再次施放某个魔法所需等待之时间即是‘冷却时间’。”

　　“嚯……”

　　听完辉夜浅显易懂的说明之后，薇儿不明觉厉地感叹了一声，然后总结道：

　　“也就是说，是辉夜亲本事不够呗？”

　　“一派胡言！奴家怎会本事不够！此乃魔女为维持世间平衡所必须付出之代价，是无可奈何之规定，奴家亦毫无办法，又怎会是区区‘本事不够’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啊，怒了。”

　　夏尔事不关己似的说道，随后轻轻拍了拍辉夜由于情绪激动而一直颤抖不已的肩膀，以表示自己对她的安慰和关心，

　　“辉夜啊，我理解你的苦衷，也并不会怪你。至于那个笨蛋刚才说的话，你就给当成是一阵耳边风就行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否则会得肝硬化的。”

　　“薇儿才不是笨蛋呢！”

　　薇儿气哼哼地回了一句。就在这时，机动车车体忽然猛地向前倾斜了一下，随即又猛地弹了回去，把夏尔他们晃了个东倒西歪。

　　这之后，机动车在发出“突突”两声之后，便纹丝不动了。

　　“啊，没燃料了。”

　　薇儿踹了一脚操作台之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好像是在说“太阳出来了”之类大部分情况下都显得无关紧要的事情似的。

　　但夏尔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说薇儿啊，检查燃料剩余存量的方法难道是用脚踹吗？”

　　“不是啊。”

　　薇儿回答得光明正大、问心无愧，那笑容耀眼得夏尔的眼睛都快被晃瞎了。但是他觉得要是薇儿真的养成使用暴力来尝试修理一切器物的话，一定会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因此夏尔没有选择退缩，而是继续追问道：

　　“既然你知道拿脚踹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哥，会秃头的哦。”

　　“唔！”

　　结果一句话就被挡了回来！

　　就连一旁的辉夜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对着夏尔好言相劝道：

　　“汝啊，还是放弃吧。人贵有自知之明，汝也该从自己之切身经历当中吸取些教训了。”

　　“但是，”

　　夏尔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抬起头来问道：

　　“但是现在最严峻的问题是机动车已经没有燃料了，但剩下的路程光靠走的话至少要走两三个小时，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走过去吧？”

　　“呃……”

　　对体力有着绝对不自信的薇儿面露难色，将视线悄悄瞥到了一边。

　　“唔……”

　　不便于在森林中行走的辉夜也面露难色，将视线悄悄瞥到了一边。

　　整辆机动车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耳朵里能听到的声音只剩下了不知是什么虫子发出的嗡嗡的鸣叫声，以及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小鸟暗哑啁哳的难听歌声。

　　“我说，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最先忍受不了这种奇异的沉闷气氛的，果然还是夏尔。

　　薇儿无力地回了一句：

　　“哥，走那么远的路，薇儿会累死的……”

　　“你当你是上了岸的鱼啊。没事儿，就几个小时的路程而已，不会出人命的——大概。”

　　“哥，你刚才说了‘大概’是吗？”

　　“唔，无法否认……”

　　“哥，你就那么盼望着薇儿死掉，然后你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实行你征服全艾尔弗兰特女性的跨时代伟大后宫计划了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再说我什么时候有制定过这样一个光是听上去就足够丧心病狂的计划啊。”

　　“在薇儿的梦里。”

　　“不要把你梦里的那个我和真实的我相提并论好吗！顺便问一下，我在你的梦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嗯……”

　　薇儿张开纤细的五指，开始一边数一边扳下手指计数：

　　“色鬼，花心大萝卜，臭牛郎，播种机，全年无休发情期，专家级耍流氓大师，再加上超级恶心到会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舔自己亲妹妹脚的重度妹控？”

　　“拜•托•你•别•再•说•了！”

　　心灵创伤被薇儿无情地揭开后又撒了一把盐，夏尔开始痛苦地抱头大叫起来。

　　辉夜意味深长地摸了摸夏尔那被他自己揉得凌乱不堪的头发：

　　“原来汝亦是个有着传奇之人呐。”

　　“不要这么说！求求你不要这么说！不要说得我好像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似的！”

　　“安心吧，少年。奴家听说过如此一句话：‘汝想要成为一个如何之人，汝便必定会成为如此之人’，因此，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就算你故意找些励志的名言警句出来也没用了……现在正在不断受到伤害的可是我的灵魂啊……”

　　“哥，你就放心吧。人类这种东西，就算没有灵魂也能办事。”

　　“不，真是那样的话，那活着也未免太痛苦了。”

　　“但是，咱们与其整天想东想西、怨天尤人，还不如脚踏实地、埋头苦干要来得好一些不是吗？”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思考啊。思考又不累的。”

　　“是啊，薇儿。在奴家等拥有不变之青春与永恒之生命之人看来，世间所谓‘沧海桑田’也只是弹指一挥间，所谓之‘人’，更是如同朝生暮死之蜉蝣一般，眨眼之间便已消逝。而人却终于神明所造之各族一同并列于世界诸多生命之上，乃是因为人虽如苇草，却是一根有思想、会思考之苇草，正是思考使人类得以脆弱之躯与贫瘠之魔力屹立于艾尔弗兰特并繁衍至此经久不衰。所以，薇儿啊，汝就算放弃呼吸，亦千万莫放弃思考。”

　　辉夜虽然从外表看去只是一个肤色有些奇怪的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但其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了三百岁，是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特异存在。因此只要不涉及到年龄问题，她往往喜怒不形于色，而且常常会以与外表年龄极不相称的中性嗓音、谆谆教诲的口气以及落后于时代的奇怪语言进行苦口婆心的说教，虽然往往效果并不是很显著就是了。

　　原因显而易见——

　　“辉夜亲说的那些话，薇儿大概只听懂了三分之一哦！”

　　“我就奇怪了这种会暴露你的智商的事情你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而且往往还会伴随着夏尔百思不得其解式的吐槽。

　　但对薇儿这种发傻行为反应最为激烈的竟然并不是负责全心全力吐槽的夏尔，而是显得一脸愕然、就像是刚刚才知道某个之前自己一直坚信的小知识是错误的一样的辉夜：

　　“咦？莫非奴家所说之话很难懂？”

　　“难道你才知道吗！”

　　“呃……失策……看样子在奴家躲进迷宫图书馆闭门不出的这三百年里，人类所使用之语言发生了莫大之变化啊……难道是奴家落后于时代了吗？”

　　“你到现在才知道啊！”

　　辉夜那万分惊愕的表情，就好像是跟人结婚生完孩子之后才偶然得知自己的丈夫竟然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一样。也许在她的眼中，她所一直坚信的整个世界都瞬间黯然失色，然后开始不断地破裂、崩塌，一块一块世界的碎片正在呼呼往地上掉呢吧。

　　“这……这……”

　　她难以置信似的将自己的双手举至眼前——眼中映出的依然是那双缠满了绷带的小巧纤细的双手，上面也没有沾上什么殷红的血迹之类的东西。因此她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以仿佛要与过去告别般的怀念语气叹道：

　　“看来奴家还是改变一下自己之语言风格比较好啊……”

　　“但是如果辉夜亲就这么改掉用语习惯的话，可就会变得毫无特点了哟。”

　　“什——！”

　　薇儿见辉夜似乎已经醒悟，便继续微笑着说道：

　　“所以说，辉夜亲还是继续保持自己的风格吧，薇儿很喜欢哟。”

　　“……”

　　辉夜悄悄转过脸去，脸红了。

　　虽然她的肤色和脸上骇人的泪痕状纹身并不适合“脸红”这种表情，但辉夜再怎么说也还是会被划分到“美少女”的圈子里去的，因此就算这样也不成问题。

　　在一边目睹两位女生温馨互动的夏尔则是又叹了一口气：

　　“我说，机动车没燃料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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