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追悔

襄郡主曾经为治好苏青黛与生俱来的心疾，硬闯君子楼九十九道天门求神医医治，结果失望而归，这是苏青黛和封墨恭等人所知道的线索。但是有些细节，是他们之前并不曾了了解到的。

当时刚成为君子楼楼主没多少年的穆春深早就听说过襄郡主的侠行，因此他虽然遗憾表示实在无法在治病救人上提供什么帮助，却与襄郡主有过一场十分私人的交谈。而在这场持续了一整天的交谈中，他知道了许多有关襄郡主、血魔、邵季城以及苏广陵的事情，这些昔日旧闻如今看来，竟是一场险些颠覆天下的悲剧令人难以置信的荒唐源头。

“当年襄郡主主动向我提起，她在与你成亲后便不再想与血魔在一起的种种，她觉得既然已经嫁给你就不该再与其他人有感情纠葛，而且她也相当感谢你对她的付出和包容。不过她并没有与血魔断联系，这是事实，因为当时的血魔已经被江湖所排斥，过着十分艰难的生活，她总觉得血魔之所以沦落至此都因她所害，是而放心不下，时常去信询问或者托人送些东西。襄郡主怕你多心，一直不敢告诉你这些，只能借口游历江湖抽身离开，但是坚持不与血魔见面，这是她的底线。”

“他们……一直没有见面？”苏广陵将信将疑。

“信不信由你，我说了，这只是我听说的一面之词。”穆春深淡然道，“既然没有见过面，青黛自然也不可能是血魔的女儿。襄郡主在与我交谈时表现得十分痛苦，她说她很想做个贤妻良母和你好好过日子，却不知为什么，始终对她关怀备至的你，突然在她生下女儿之后性情大变，甚至想要舍弃身患心疾的女儿……襄郡主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一个生来就比其他人少些什么的孩子如此残忍，给予的是抛弃而非更多的关爱。当然，现在算是弄明白了，因为一些人居心叵测的闲话，因为你骨子里潜藏的不信任，青黛的出生无可避免地暴露了你们夫妻之间的矛盾。”

苏广陵无法忍受襄郡主与血魔尚有往来的事实，接受不了心爱的妻子的背叛，更不想照顾一个有可能根本不是自己亲生骨肉的病儿。

襄郡主怀着一颗诚心下嫁，只希望苏广陵能够善待她们母女，结果得来的却是他的怀疑、抛弃，自然不愿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就这样，襄郡主被迫带着襁褓中的女儿离开了祁南王府，走投无路又抱着一线希望想要求神医救治女儿的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去找自己最信任的师兄，血魔傅容雪。

那之后，一切都发生里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襄郡主对曾经发誓要照顾她一辈子的苏广陵心灰意冷，甚至不愿向他解释自己与师兄的关系；从那时起她便发现，苏广陵性情大变，越来越醉心于权势地位，流露出前所未见的狼子野心。

而苏广陵的改变，源于对妻子不忠的愤怒，这种愤怒在襄郡主抱着女儿投奔血魔后迅速激化为憎恨，又从憎恨血魔演变为憎恨襄郡主，憎恨女儿苏青黛，憎恨整个邵家。失去妻儿与忠诚、信任的他最终走上了无法回头的歧路，为了报复邵家，开始谋划如何扩大势力、弑君篡位。

“当局者迷。苏广陵，你若是能跳出当初的成见来看一看，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些悲欢离合了。”暮春深幽然一声长叹，惋惜不尽，“就连当年最让你愤怒的给青黛取名这件事，其实也仅仅是个误会而已。”

“你把一切都说成是误会，世上哪有这么多误会？说到底，你们不过是不愿承认阿清有错，而我并没有你们想象那么坏罢了。”

“是非对错我不评价，我只说我看到的，我知道的。至于你是不是后悔，又与我何有个狗屁关系？”

穆春生似乎厌倦了控制苏广陵，他放开手抱肩靠在峭壁上，目光微带几分慵懒，又似沉浸在回忆里一般缥缈。

“襄郡主和血魔相约，以后生下男孩叫青松，生下女孩儿就叫青黛，这的确是在他们相恋时许下的承诺。不过这份承诺并非他们二人私下的约定，而是他们两个某年送给他们师父的一份寿礼——他们师父我也认识，羡慕他手中的两把剑也不是一两年了，那两柄剑其中一柄叫做青松，另一柄叫做青黛。襄郡主和血魔约定若是有了后代就以师父的剑名为名，其实不过是为报答他们师傅的教育之恩而已。”

昔年单纯的少男少女并没有想过若是不能在一起会怎样，可是他们对师父的承诺是永恒不变的。尽管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襄郡主依然选择以青黛为女儿命名，纪念的并非旧情人血魔，而是她一辈子都予以尊敬的师父。

谁都不曾料到，这么微小的细节竟在日后酿成大祸。

如此简单却残酷的真相让苏广陵久久沉默，是震惊还是懊悔，是绝望还是释然，只有他心里知道。

无限的山风与无底的深渊之间，苏广陵沉默地站立许久许久。穆春深没有催促他如何，就那样一边陪他无声地倚壁默立，一边怀念故去多年的一代女侠，直到东方清白渐起，月光东隐。

“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赎你该赎的罪过。”终于，穆春深开口。

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些许怅然。

苏广陵早已放弃了挣扎和野心，他平静地随穆春深下山，依旧来到他踌躇满志走过的岭南镇，却是以败者的身份。那里早有禁军士兵在等待，密不透风的囚车也已经备好，高阳云鸿和王婉婉将作为君子楼特派的帮手，一路押解他去往帝都常溯城听候发落。

一脚迈进囚车里，苏广陵忽然停住动作。他呆愣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青黛……她怎么样了？她的病……”

“算你还有颗人心，知道惦念自己的女儿。”穆春深没好气嘟囔一句，而后转向高阳云鸿，“东陵王是否已经到达青冥山？有没有送消息过来？”

穆春深不问还好，这一问，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高阳云鸿霎时绷不住忧色，哽咽着别过头去。穆春深登时倒吸口气，瞪着眼睛抓住徒弟肩头，低声怒道：“大男人哭什么？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婉婉轻轻拉了下高阳云鸿，轻声替他回答：“东陵王才出镇上不远便早产生子，而后大出血……方才前面村子的农户受血魔前辈所托捎信过来，说她们母子危急，怕是……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刹那间，苏广陵如五雷轰顶，一瞬老了几十岁，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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