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蝓兽,是一种喜爱阴暗潮湿的生灵,常年生存于洞穴深处、水涧石缝内。
这种生灵,外形与蛇相似,但与蛇类不同的是,它们身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五颜六色,看上去便让人鸡皮疙瘩直落。
且蛇蝓兽浑身上下,会一直渗出一种湿滑的液体,以助于它们行动更为敏捷,不同的地形,它们也会释放不同量的黏液。
而一些修为强劲的蛇蝓兽,还能如刺猬一般,从它们那大大小小的疙瘩之中,亮出锋锐且充满剧毒的尖刺来。
崔封眼前,这头蛇蝓兽,正蜷曲着身子,尾腹部一枚雪白色的卵正缓缓向外冒出。
在许多村落之中,蛇蝓兽都被视为肮脏、邪恶的象征,也很少有人或其他生灵愿意食用蛇蝓兽的肉,只因蛇蝓兽外形看上去,便令人没有半点胃口。
“准备进食之前,却先要开始产卵了么……”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头精怪产卵,崔封也是头一次经历。
不过,现在可不是看蛇蝓兽“临盆”的时候!
崔封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此刻,蛇蝓兽那硕大的头颅紧绷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正是崔封脱离眼前这困境的最佳时期!
腰间光华一闪,三张符箓出现在了崔封手中,一张爆火符、一张土锥符、一张荆刃符,这些符箓,都是当初钟碧黎赠予他的十一张符箓中,最后剩下来的。
蛇蝓兽狭长的双目瞬间竖起,它一下子就发觉了崔封的异动。
然而,此刻它力气尽失,头上两条触须萎靡不振,根本无法施展狂暴的鞭挞,而它本可以吐出包裹着浑厚灵力的毒液箭矢,眼下也因分娩而无法催动。
崔封灵力疯狂涌出,三张符箓便激射而出!
烈焰破空而起,将整个洞穴照亮,迎面而来的热风驱散了空气中的潮湿。土锥符则化作一片光芒,没入到了四周的石壁之中,须臾之间,便有一根根石锥拔地而起,凶狠地刺入到了蛇蝓兽的体内。
最后,荆刃符直接在空中化作漫天刀荆剑棘,粗壮的古藤将蛇蝓兽牢牢束缚,火焰则将其体内的黏液蒸为缕缕青烟。
绿油油的汁液四溅,这是石锥洞穿其皮肤后溢出来的。
蛇蝓兽发出嘶哑的厉嚎声,最后一刹,它仿佛放弃了抵抗,使尽最后的力量,将那颗雪白色的蛋推到了崔封脚边。
一声不甘地呜咽后,蛇蝓兽扑倒在地,那丑陋的身躯在烈火中逐渐干瘪。
崔封看着脚下头颅大小的蛋,他弯下腰用双手将之捧起,蓦然间,一阵悲意没来由地从他心底涌起,他鼻间充斥着浓郁的酸意,眼眶也微微发红起来。
火光湮灭,焦臭味弥漫在洞窟之中。
“我错了吗?我本可以直接逃走的。”
“可若是它追上来,将我杀了呢?难道我不该杀它么?”
“一头畜生罢了,我只不过是为它护子的行为感动而已……”
“难道……我们人族……就不是所谓的‘畜生’了么?”
脑海中,数个念头并起,崔封心中五味杂陈,他早就在所有关于修炼的书籍中读到过,为了“生”,就必须要“死”来填补。而当他真切感受到了的时候,心中那份同情、悲恸,却又无法释怀。
说到底,他还是经历得太少。
将那枚巨蛋埋在蛇蝓兽干枯的尸体下,崔封轻声自语道:“你就在这里,好好陪陪她吧……”
崔封百感交集,他想起了那些曾经因自己一时冲动便将其杀死了的人,不禁思索起来,他们的身后,是否也站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等着他们归去?
“我的爹娘呢?”
一个崔封从来不敢触碰的念头,此刻终于是再也无法遏制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崔封来到洞穴口,仿佛失魂落魄了一般,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雨幕,记忆翻滚,他猛地记起,他还在竹篁村时,发生过的一段往事。
那天,苍穹也是一片青色,烟雨浩渺,竹篁村笼罩在淡淡雨雾之中,空灵而幽谧。
崔泫坐在屋檐下的一张木凳上,看着院中一个水洼被细雨激起的朵朵涟漪,素丽的面庞带着浅笑。崔封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将头枕在崔泫的腿上。
“泫姐,我们的爹娘呢?”
崔泫温婉地笑道:“封儿,怎么想起问姐姐这个问题呐?”
“我今天去了宁冲家,宁叔和王姨都叫我以后将将他们当做爹娘,我自己的爹娘呢?”
时至今日,崔封依然记得,崔泫那声无助的叹息。
随着他慢慢长大,从村人的风言风语中,逐渐知晓,他与崔泫并没有血缘关系,他还在襁褓之中,便被遗弃在荒郊野岭,后被崔泫收养。
往日的画面历历在目,崔泫那张落寞的面庞,深深地烙印在了崔封脑海之中。
崔封涣散的目光,刹那间凝聚起来,丹田内玄色灵力喷涌而出,环绕在他周身,大仇未报、性命堪忧,他竟是还在这里感伤!
可笑之至!
崔封眼神沉稳下来,玄色灵力覆在他体表之上,阻隔了雨水,他心中再无半点迷茫,祭出鬼魂幡,朝着洞穴之外走去。
洞穴之外,雨水顺着斜坡流下,两侧伫立着岩壁,岩缝间生有歪斜的木枝。李牧飘荡了一圈,传来了一道神识波动。
崔封得到李牧传来的消息后,拿出戌牙,向着左侧的岩壁走去。他纵身一跃,玄色灵力在他脚边旋绕,戌牙则脱手而出,牢牢钉在了岩石之中。
崔封踩在戌牙剑柄之上,然后又是一跃而起,鸣法之技同时施展而出,戌牙嗡鸣,“噌”的一声从岩石中飞出,而后疾冲到崔封即将落脚之处,插入了岩壁之中。
就这样,崔封攀上了岩壁。
其实,他早就试过,以鸣法之技驭使戌牙,而后站在其上,达到御剑飞行之能。结果,他踩在戌牙之上,鸣法之技施展到极限,戌牙也纹丝不动。
此后,他明白,修为不足,什么都是空谈,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来到崖壁上,入目满是蒿草丛,视野边缘处,则是万木峥嵘的巍峨高山,浸染在水雾之中中,颇有几分山水画的意境。
崔封无暇欣赏,与李牧一同向前走去。
渐渐地,乌云散开了去,淡黄色的阳光从云层缝隙射下。初时只是一道光束,随着积云分散开来,光束缓缓张开,如折扇般,化作一片金幕。
林子中,渐渐地有青莽、赤纹野猪等较为常见的生灵出没,衔兵鸟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叫,与深林中的松丹莺鸣之声遥相应和。
太阳破云而出,开始以炙热的光芒烘烤大地。
此刻,崔封已然奔行了两三个真时,李牧身上黑雾不再如初始时那般浓厚,而他为了驭使鬼魂幡与青莽靴,也耗去了九成,眼看就要告罄。
眼前,已不再是满目青碧之色,大片大片的荒芜之地开始出现,崔封眸子跳动,这里正是前夜那龙首生灵与杨轻烟、宁冲二人的厮杀之地。
边缘地带,还有焦枯的朽木,崔封心中微颤,他蓦地想起,这附近某个山壁之中,还有着一个隐秘之地!
不知为何,崔封让李牧寻找起那块石壁来。
不多时,崔封便再次来到了那山壁之前,漆黑而不规整的洞穴,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崔封蹑手蹑脚地来到洞口处,他屏息凝神,探出神识感知坑道中的动静。
一片寂静,崔封将拼命将神识延伸,但也无法达到坑道最深处,无法窥探到那潭池处的状况。
崔封收回神识,凝视着深不见底的坑洞,最终,他微微摇头。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循着记忆中的方位,崔封让李牧在在前方探路,自己则缓步前行,节余体力与灵力。
直到夕阳余晖从西边斜照过来之时,崔封的丹田内的灵力终于全部耗尽,他从储物袋中直接取出两颗补气丹与两颗炼焚丹,将四颗龙眼大小的丹丸,嚼糖豆般吞入附中,就地打坐调息起来。
山间冷风,将时间吹得飞快流过。转眼间,夜空中已是月明星稀,崔封睁开眼,精神饱满、灵力充沛,长时间盘坐的的双腿,也丝毫没有酸麻之感。
一跃而起,崔封将手放在储物袋上,正欲将鬼魂幡拿出,不料却猛然间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他连忙跃到一棵有着茂密枝叶的树木之上,数息之后,几十头大型生灵从崔封脚下疾速奔行而过,大地震动。
这些铁甲犀、鳞尾虎、刺脊兽等大型生灵,明显是在畏惧着什么,亡命奔逃。崔封心惊胆寒地看着脚下汹涌而过的兽潮,头皮发麻。
待到这数十头生灵跑远,林子中再度安静下来后,一道低沉的声音,蓦地从远处飘来:“琼爷,那小子若真的还在这附近徘徊,刚才那兽潮,也应该让他现身了吧。”
沉寂了一会儿,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东篱宗,此次可是出尽了风头,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找到那个叫做崔封的少年呐……”
崔封双目倏忽间瞪得滚圆,他心中一凛,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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