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醒来,笙畅觉得头有点晕。
他不记得昨晚和耿青,刘泸三人什么时候回到军营的,也全然不记得他们三人昨晚回来之后喝了多少酒。
他懵懵然揉着眼睛翻下床去,找了水盆,打水洗了把脸,顿时感觉清醒了许多。
“坏了,”他暗叫一声,似乎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来人”,笙畅忙呼账外执勤的兵卒说道。
“云少侠,什么事?”,细细微微的晨风卷地而来,一名士卒掀开营帐门帘,匆匆赶来问道。
“昨晚任福将军追赶夏军可曾返回军营?”
“回少侠,任将军昨晚率军离去一宿未归。”
那名士卒说完后,见笙畅摆了摆手,似是再无询问之意,便悄悄退了出去。
不容迟疑,轻展左手,冷月在握,笙畅出了营帐,翻身上马,迎着曦光,直奔出军营,朝莽莽六盘山脉急驰而去。
营帐外一对对来回巡逻的士卒,看到云少侠匆忙离去,众人面面相觑。
“云少侠走了,要不要回禀耿、刘两位将军?”队伍中有人说道。
“二位将军醉酒未醒,等醒了再说吧,你就没想到吵醒两位将军的后果……”
朝阳在群山峰峦间滚动,然后慢慢弹起碧空,行了许久,终于接近了好水川,“但愿还能来的及”,笙畅心里默默念道。
“哗啦啦……”
忽然听到前方山谷中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笙畅眼皮莫名一跳,似乎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袭入心头,抬头一望,万千灰点从山谷冲天而起,细细一看,那些冲天而起的灰点竟然是数千只飞鸽。而这种信鸽与上次笙畅归来延州城途中,在山林中从黑虬手中截获的那只信鸽一般无异。
“西夏信鸽……,不好,中计了”,笙畅惊道。
随即轻点马鞍,身影已冲天而起,空中掠步,足点乱石,片刻之间,人影斜斜飞上眼前最高山头顶端,好水川山谷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任将军,我们中计了”,呼喊声中,只见谷内宋军一阵大乱,数百马匹开始原地打转,数千铁骑左突右撞、停滞不前,数万持矛带盾士卒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大家镇静,别慌,勿自乱阵角……,”任福眉头紧锁,见状大喊一声,似乎此刻已经没人听到他的号令,混乱的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呜……”,忽然号角声从四面山头响起,一片潇瑟的杀气密漫整个山谷。
“快,大家小心掩护,列盾伏身……”,随着号角声,四周山头立即涌现出无数大夏士卒,任福脸色铁青,急忙喊道。
“啊……啊”
他话音刚落,只见四周的天际,飞箭如雨,箭矢像满天的飞蝗激射而来,谷内惨叫声一片,无数士卒大叫着中箭身亡。
“果然不出所料,原来夏军早有埋伏,”笙畅叹道。
前方的场景看的触目惊心,虽然日过中天,谷内却是人间炼狱一般。笙畅看到任福将军和无数将士奋力地拿兵刃格挡着箭雨,无数士卒猝然倒地。他心中一痛,要紧牙关,从山头倒飞而下,落在马上,沿崎岖山道,急奔向前面战场。
“驾”,一道凌利的马鞭甩在马背,大叱一声,马儿疾飞而出。
“这一刻赶去,凭一己之力也难挽救众将士性命,只能救一个算一个吧”,笙畅心里默默地想道。
“呵呵,走,去看看云兄怎么样了?”耿青大笑着说道。
“呵呵,还能怎么样,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肯定还在睡觉呢”,刘泸笑着和耿青一起向一处营帐走去。
“禀将军,云少侠一早就出了军营”,二人刚走近营帐,不远处一位士卒匆忙跑来跪拜道。
耿青和刘泸相视一怔,“可曾言道他去了哪”,两人同时脱口问道。
“不曾告知,不过云少侠临走时倒是问过任福将军昨晚是否归营”,那名士卒回道。
“看来云兄是打探任将军的战况了”,耿青悠悠叹道。
“不错,云兄走时也不喊上我俩……”,刘泸望着远处的山峦静静出神,责备道。
终于到了山谷前,空中依然飞箭如雨,笙畅从马上腾空而起,双手一挥,身旁的石粒向前激射而出,直直飞向前面的大夏伏兵。
“唔……”
闷哏数声,那些正全身贯注搭弓射箭的大夏士卒,忽然感觉腰间一疼,莫名被飞来的石子打中的穴位,片刻之间,数十人保持原有的姿势硬生生摔下了山头。
与此同时,笙畅人如魅影般已闪现山头,冷光一闪,“啊”,周围未被点中穴位的夏兵大惨叫着,在惊愕中摔下山头,只见无数被削断的手掌和弓弩抛飞空中,又掉落在地,数股鲜血从空中浇洒山头。
“鬼啊……大家快逃”,只见方圆稍近一点的大夏伏兵,看到这边一道魅影过后,无数同伴摔落山头,血雾迷漫,惊愕地大叫着,如同见鬼一般,抛开弓弩,丢下兵刃,四散而逃。
笙畅眼前,敌军伏击的缺口终打开,他一边格挡着漫天的箭雨,一边向下飞向山谷中心。
毕竟还是来迟了,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数万宋兵的尸首堆积如山,每具尸首遍体插满箭矢,如同刺猬一般。向前望去,山谷中心只剩数百人围着圈,士卒们仍然费力地格挡着飞来的箭矢,圈子中心,任福一边挥剑,一边嘶哑地吼叫,神色悲愤而绝望。
箭雨越来越密,围圈抗敌的宋兵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人数也迅速锐减……
“哈哈……韩帅,我有负于你,我无颜面对陛下,愧对朝廷,只有来生杀敌了……”,忽然,任福大笑着,持剑向脖胫处抹去。
“将军,不可……”
身旁众将士大惊,奋力劝道。
“任将军,不可……”,笙畅远远的喊道,慌忙弹指而去,一枚石子激射而出。
“砰……”
“啊……”
石子是击飞了任福自刎的剑刃,可恰恰在同一时间,有数箭射中,他惨然一笑,慢慢倒地,却被身旁副将扶住,此刻已然气绝。
“将军,他去了……”副将哽咽着说道。
“呜……呜”,周围将士见主将已死,全都低泣起来,似乎一下子失去主心骨,没了斗志,将要丢弃手中的兵刃,绝然赴死。
“大家挣作起来,随我逃出去,想想家中的老母妻儿,都等着我们回去呢,……”笙畅终于赶到,见状大声喊道。
“云少侠……”
不少将士认出了笙畅,被刚才一句喊声惊醒,重新握紧了兵刃,众人眼中似乎多了一丝希望,笙畅适时出现,让众将士感觉到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如此危境,云少侠竟然以身犯险来想救,让众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副将慢慢将任福的尸身放在地上,笙畅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喊道:“大家别慌,排长队,持盾护身,贴四周谷壁朝我来的方向撤退。”
众人立即依命而行。
箭矢越来越密,笙畅和众人挥箭而行。忽然众人感觉山顶飞射而下的箭矢少了许多。
“大家依命出谷,我去上面看看”,说罢,笙畅足点岩石,瞬间斜飞而上。
“是樊兄来了”,笙畅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喜道。
登上山顶,只见无数人影与山顶四周大夏伏兵厮杀一起,看来人服饰,正是青城派弟子和羌族乡勇。
“呜……”
忽然大夏伏兵中交号声响起。
“撤,宋兵援军到了”,有人喊道。
只见山顶四周伏兵听到号角,慢慢撤退。
笙畅看时,前方果然来了一对人马,队伍前方,一面大旗写着“韩”字。
“云兄,是韩帅到了,对了,我听到聂凤掌门打探的消息,还是来迟了,”樊简明从人群中走出,来到笙畅身边说道。
“樊兄,不怪你,要不是你来,我也怕是逃不出谷内了,走,咱们到谷口去见韩帅”,笙畅拍了拍樊简明的肩头说道。
二人率众到了山谷口和从谷内逃出的数百残兵汇合后,韩琦带着一对人马正好赶来。
“韩帅”,笙畅和众人立即跪拜道。
“起来吧,”韩琦默然挥挥手。
“呜……呜”,那些出谷幸存的数百残军低声哭泣起来,韩琦看了看谷内如山的尸骨,忽然朝谷内伏声痛哭起来。
“我是罪人啊,怎么对的起死去的数万大宋将士的亡魂,怎么对的起陛下,悔不当初没听范兄的话,冒然进军……”。
忽而狂风卷地,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顷盆如注。
众人沐立雨中,慢慢低泣,笙畅心中也悲痛不已,数万宋兵,而今只剩区区数百人。
“韩叔,节哀”,半晌,笙畅走过去慢慢扶起韩琦。
“贤侄,我不该不听你范世伯的话啊”,韩琦依然喃喃自语道。
“嗯,事已至此,韩叔,小心淋坏了身子,咱们回去吧”。
“嗯,众将回营,对为国捐躯的将士家属多发抚恤金,对了快马上报朝廷今日战败之事……”,韩琦慢慢登上战马,虚脱地叮嘱副将道。
“是,韩帅”,副将回道。
延州城。
“刺啦……”,一道雷电划破天空。
檐前滴流入注,院落斜雨成河。
雷鸣阵阵,水花溅石。
一袭青衣,满头银发。
“不出所料,看来终是败了”,范仲淹负手观雨,掐指叹道。
院落雨打青苔,激起微小涟漪。
这场雨,也不知道何时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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