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一风景

安意如的话让我心头大震，就如同有万千闪电一齐鸣动一般！

“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就连心跳就开始加速。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安意如笑着道，“早在我当初进入中庭的时候，贝斯特就已经把斯芬克斯给吃了，拥有了斯芬克斯和海姆冥界所有人的记忆，只是因为我带走了贝斯特的核心芯片，它残存的那部分意识不稳定，导致它的人格分裂溃散了，重新分裂成了斯芬克斯、海姆冥界城镇市民等等数十万个意识，而且，拥有了斯芬克斯意识的贝斯特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斯芬克斯本人，以斯芬克斯的记忆和身份，依然模仿着斯芬克斯生前的一言一行，继续执行着斯芬克斯的理念。一直到我们到达海姆冥界的那一天……”

我大惊失色，道：

“这么说，我们在海姆冥界度过的这几天，见到的所有人，其实都是贝斯特？”

安意如微微点头，神色空濛地道：

“是啊，不论是斯芬克斯也好，海姆冥界里的市民也罢，你那位雁北辰教授也是，所有的人其实自始至终都是贝斯特自己。只是，就连贝斯特自己都不知道而已。一切都是贝斯特自说自话，自导自演，自我欺骗罢了。”

安意如告诉我的答案实在是太过震惊，甚至让我有些难以接受，如果安意如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几天来，我们在海姆冥界见到过的人，一起欢笑过、猜疑过、悲伤过、战斗过、热血过的人，其实都只是贝斯特自己的人格分裂而已吗？这样的真相……真的让难以接受。

“那猫三昧她……难道也已经被贝斯特的人格占据了？”我惊慌失措地道。

安意如笑了笑，微微摇头，道：

“应该没有吧。贝斯特的意识不稳定，所以它选择了猫三昧这个有它血脉的人类来当稳固它自己的主意识，避免出现人格分裂的现象。就像是攀援植物依傍着大叔一样。所以，你那位学姐的意识，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听到了安意如的话，我方才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方才松开。

安意如依然笑着，笑得清丽脱俗，她轻轻摘下了头顶上的太阳帽，轻轻地把一片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榉树叶捏在手里，轻轻转动，道：

“其实，是本人还是模仿者，又有什么关系呢。面具戴得久了，连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谁，身心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么，他就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是不是本人，又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听到安意如的话，我的心弦微微一触，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另外一个有着咖啡色美丽长发的女孩的身影，一种莫名的触动在我的心里弥漫看来。

“不，不一样的。”我缓缓摇头，“虽然也许对不知情的别人来说是一样的，但是对于死去的人，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都被替代者窃取，这却是不公平的。复制品，终究只是复制品。”

“也许吧……”安意如浅浅地笑着。“你还真是个执着的人。这样对女孩子来说，很不浪漫呢。女孩子是一种相信安慰大过真理的人。”

“你也是吗？”我笑着道，一边和安意如并肩走着。

安意如突然驻足，然后脸上露出了玩味而悠长的笑容：

“难道我不像个女孩？”说着，她特地挺了挺胸，将她那绝对算得上匀称的身体曲线展示在我的面前。

我看了安意如的胸一眼，咳嗽一声，道：

“这两块……是龙的胸甲骨吧，绝对的。”

安意如白了我一眼，然后嘴角忍不住绽放出了如花的笑意，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然后很淑女地掩住了嘴，半开玩笑地道：

“希望你以后的女朋友有我这么发达的胸甲骨吧！——来，这个拿去。”

我低下头，看到了安意如那如同玉兰花般徐徐展开的手掌，在她的手掌心，一块熔金色的结晶体正熠熠闪光，散发着耀目的色泽。

“这是……斯芬克斯的生物芯片？”我轻声道。

“是啊，给你的。留着吧。”安意如笑道，“不是想复活你那位可爱的妹妹吗？可别弄丢了。”

我心中一定，轻轻地接过了安意如递给我的斯芬克斯的生物芯片，小心翼翼地收拢了手指，握在了手心里。

棱角分明的坚硬生物芯片，散发着淡淡的温暖，那是安意如手心的温度，甚至还带着淡淡的芳香。

“谢谢你，意如。”我感激地看着安意如，深情款款地道。

安意如展颜带笑，道：

“谢什么？这块芯片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无用之物。”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宛如金色水晶般的生物芯片，心中一片怅然，道：

“真不知道如果我们在中庭遇到的斯芬克斯是真正的斯芬克斯的话，他会怎么对我们……”

“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吧。”安意如轻叹一声，道，“其实，斯芬克斯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君主，就像宋徽宗，他更适合当一个艺术家，而不是政治家，所以继承了斯芬克斯记忆的贝斯特才会说话那么蹩脚，老是带着一口官腔，因为他根本不是当国王的这块料，才会用各种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官腔掩饰自己的内心。”

“真是独到的见解。”我笑笑。“我现在真的觉得我们在中庭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所有的一切，说到底，都只是贝斯特自己和自己的思想斗争吧？”

“是啊，一切……其实都只是贝斯特自己脑海内的理念在斗争罢了。”安意如轻轻地抖动着长长的睫毛，视线重新落在手上轻轻转动的树叶叶脉上，“渴求艺术的心，和渴慕权力的心，两颗心不断地纠缠、碰撞、彷徨，最终上演了一起可歌可泣的舞台戏。悲壮、热血、惨烈、怨愤……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贝斯特自己的内心。”

我心中暗道大哥，这要不要这么像《头脑特工队》的剧情？

在一栋铝合金窗的居民楼前，安意如停下了脚步，我的视线顺着楼窗纱帘的缝隙钻了进去，依稀看到了一个种着吊兰的瓦盆。而在铝合金的楼窗外，挂着用英语和法语写的广告牌：

“低租金成套出租的单元住宅”

“好了，今晚落脚安歇的地方算是找到了。那就这样吧，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安意如微微回头，再次单手贴胸，向我深深鞠了个躬。

“你选住处还真随意。”我笑起来。

“四海为家嘛。”安意如冲我眨了眨一只眼。“背包客的生活。”

此时，时间已经是日暮黄昏。周围巍峨高耸的大厦，依稀亮起点点的万盏灯火，一栋栋欲与群峰试比高的大楼披上了绚丽的朝霞，轻风拂弄，东方的近蓝色天际中，拉出了一抹长长的羽状白云，像是一支正在横空疾书的白色鹅毛巨笔。

我向着安意如伸出了一只手，和她相握，道：

“有空来我这边坐坐吧，我会用上好的茶水款待的。”

“嗯……看缘分吧。”安意如笑笑，美丽的黑瞳映射着夕阳的光彩，熠熠生辉，宛如流动着一串明亮的珍珠。

“拒绝得真是委婉啊。”我笑笑，“真的不打算留个电话吗？我现在已经不是御赐者了，想联系你都难。”

太阳镜那一层浅浅的阴影下，安意如露齿一笑，脸上浮现出了夕阳一般炫美而灿烂的笑容，她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抵住了她那染了蜜糖般的红唇，轻轻地嗑齿道：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就让一切归于缘分吧。”安意如优雅一笑，然后她松开了我和相握的手，重新撩下了太阳镜，遮住了她那对迷人的美目，“再见，朋友。”

“再见，意如。”我带着微笑，向着安意如微微点头，然后保持着和她对视的姿势，缓缓退步，直到退到一定距离时，我才向她挥手，且退且挥，表示离别，而安意如也朝我挥着手，夕阳余晖下，她那美丽的身影被拉得斜长，仿佛一直通向地平线的尽头。

我带着微笑缓缓转身，微微叹息一声，踩着草坪悠然离去，刚踏出第三步时，我却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咔嚓的相机快门声，我略微错愕，蓦然驻足，回头间，却看到安意如正端起了挂在脖下的尼康相机，拍下了我回头刹那的画面。

于是我笑笑，再次向她挥挥手，而安意如也举着相机向我挥手，随着沉落的夕阳渐渐地被大厦的楼梯遮掩，她那窈窕美丽的身影也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和斜长的楼影融合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

最后，我终究也成为了她漫长旅途中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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