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九漩涡

风越刮越大，它封住了前甲板舱的门，就像用钉子钉死一样。船舷再次侧过来了，大量的木片严严实实地贴在了墙上。

整个世界的事物仿佛都瞬间停止了运动。而在大浪与风的间歇中，我和鹤乙灵像是滑冰场上的滑冰似的来回滑动着，在甲板上迅速地滑动。船朝向风的一面是船底，此刻的甲板比哥特式建筑的尖顶还要更陡，但是船毕竟还是有一定重量，海浪并没有让它倾覆，就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海水像巨浪到来以前那么平静。

在风的推动下，海浪又开始翻滚。

在风浪稍歇时，我拉着鹤乙灵躲到了桅杆后面，在桅杆后面要比在桅杆前面风小，风旋转着从两个方向吹过，两边的风速不同，形成了空隙，溅到船头上海水变成的水雾；也被风急速地吹跑了。我试着伸出手，发觉触摸水雾很危险，手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击了回来，手指被水雾打到的地方居然流出了鲜血，手臂触电似地发麻，我估计风速足有每小时两百公里。这样恐怖的风力之下，空气都几乎变成了风刃，稍有不慎，甚至能够把人的皮肤都割破。

而更让我觉得诡异的是，当我回头时，我看到我们身后的那个漩涡居然还追着我们的方向游动而来，就像是一只紧追不放的蝌蚪似的，不管风浪多大都不肯放开。

“真是见了鬼了，难道这漩涡有智慧？”我骂骂咧咧道。

一波巨浪过后，风很快又打破了平静的海面，海水像跳动的水山般起伏挛动，异常活跃，往往平静了一会儿，船体又开始剧烈颠簸，船首向下倾斜，像是过山车一样再次扎进海水中。

我看到凌子蟾把自己给捆绑在了另一根桅杆上。而小喽啰则是用双翼护着身子，像只猴子在甲板上跳来跳去。雨瞳快要躺到地板上了，她的小手还是紧握舵柄。

风抽打着海水，船的颠簸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着，好像每一波海浪都是一个巨人，在把我们的太阳船当球踢，两个迦楼罗战士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他们翻滚了上去，又被颠了下来，又被踢到了后甲板，接着又被甩进一大堆捆绑着的木桶中间。

太阳船沿着从远处前来的飓风的边缘外侧缓缓地绕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利用飓风逆时针旋转时产生的风压，撑满了船帆沿着飓风的外侧，像是卫星绕着地球旋转一样航行。而在我们的后方，人眼状的漩涡就像是一只白色的蝌蚪一般，拖着银白色的尾巴，翻出万千的白沫，追逐而来。此刻我们几乎是在两个巨大漩涡的交界面的夹缝之中乘风而行，船下的波浪如同锋丛般起伏不断，船体上一秒被高高抛起，下一秒就可能会重重砸落海上，轰然掀起大片的水花。

“我的老天爷啊，基督，玉帝，如来，妈祖，真主安拉，关二爷保佑啊！这样下去船得散架啊！”矮子张大了嘴惊呼起来，然后他扭头看向了和他一起捆绑在了桅杆侧方的狐仙儿，道，“仙儿，咱们这次怕是真的要赔上这条性命了，再不亲吻这一次可来不及啦！仙儿，要不咱们趁现在再来……”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狐仙儿美目细眯，黑发狂乱飞舞间，对着矮子冷然呵道。

但是大概是物极必反，矮子这乌鸦嘴说多了，居然也起了反作用，我们的运气也算是不错，太阳船居然侥幸没有被卷入飓风之中，而是沿着飓风中心的外沿，以一条弯曲的弧线缓缓绕了过去，而在我们后方追逐而来的巨大漩涡，则是和飓风下方形成的巨大漩涡缓缓碰撞在了一起，就像是两团火球一般缓缓融合，又像是九连环一般串联在了一起，居然化为了连环漩涡。

但是借着白努利效应，帆船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我们也逐渐地远离了风眼区域。

随着船体逐渐稳定下来，前甲板舱室的门打开了，娃娃满脸海水地站在了门口，她倚着门，看着风突然间歇时天空，在她的后方，泰洛克教授蜷缩着，躺在舱壁间睡着了。

风变得有间歇性，一阵阵吹来，最后，完全停了。刚才喧嚣声如此之大，现在一切都平静了，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但是这一切却都是真的。

压迫天地的乌云随风散去，像是退到大海另一端的潮水，天，晴了。

“飓风过去了！我成功了，粑粑！”雨瞳在舵盘后舒展着手臂和腰肢欢呼着，她身上穿着的外骨骼皮甲的表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水珠，正沿着弧线清晰的皮甲表面的凹槽滑落下来，雨瞳就像是落汤鸡一样，她的飞行靴和黑色的长发都湿透了，光润的白嫩皮肤都因为海水的冲刷浸泡而显得有些绵软。

“干得好，瞳瞳！粑粑真是爱死你了！来，么一个！”我狂喜地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雨瞳的***，狠狠向上一提，愣是把她高高举起，然后原地转起了圈，雨瞳顿时大为窘迫，双目紧眯，一张荔枝般莹润的小脸瞬间燃成了烈焰堆，她在欢叫之余，狠狠敲了两下我的脑袋，示意我把她放下来。

“咳嗯！粑粑，快放我下来，大家都看着呢！”雨瞳拍打着我的手臂，满脸娇羞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喜不自胜，没有在意雨瞳的挣扎，硬是抱着她又团团转了三圈，还在她那柔嫩的小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才把她给放开，当双脚重新落地时，雨瞳的小脸已经红得像是涂抹了红墨水，她都已经不敢直视我了，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后方有些安静，一回头，看到了身后一双双异样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似乎稍微过火了一点。

“啧啧啧，鬼父啊。”矮子一边解开身上的绳索，一边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道。“这就是屠神英雄龙飞晖的真实本性吗？等平安离开了这里，我一定要在我的回忆录里把这件事写下来。”

我一怔，然后面颊滚烫地道：

“百阅哥，你用这眼神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这……我只是跟平常一样跟雨瞳祝贺而已，真是很纯粹、没有杂念的举动，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哦？你越是这么多，就越是让人浮想联翩哦，飞晖，试问你在解释这些的时候脑海里在想象什么样的场面呢？”矮子邪笑着歪嘴看着我，贼眉鼠眼地问道。矮子这张不饶人的嘴巴，再次说得我和雨瞳面面相觑，同时低下了头，甚至都不敢直视对方了。我的心里也是万千思绪，在这一刻，我突然深深地意识到，原来我和雨瞳，已经到了不能再像当初那样胡来随意的地步了啊。

想到此处，我的心中既是矛盾，又是一阵失落。

这个世界上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清楚而绝对的划分线，莫过于时间。时间，可以推平很多你以为理所当然、牢不可破的关系。

“不管怎么样，飓风已经过去了……算是度过了一道难关吧。难道我们已经过了第二道考验吗？”我挠着脑袋，转开了话题道。

“没有。”凌子蟾突然从桅杆的索绳上爬了下来，稳稳跳落到了我的身旁，他一把摘下了裹在脖上已经破碎不堪的红色斗篷，擦了擦他那一头被腥味十足的海水打湿了的乱发，然后望向了船舷的左侧，抬起了手臂，朝着天与海的尽头，轻轻一指，道：

“这只是个开始。”

我顺着凌子蟾手指的方向顺目望去，这一望，却是让我的呼吸都顿然停止。

在海平面的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相互缠绕相扣的银色圆圈，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串如同九连环一般前后相连的漩涡！

“我的玄牝啊！”矮子跑到了船舷前，向外一望，失声惨叫起来，“一、二、三、四、五……天，九个漩涡！这是要不给我们活路吗！？”

凌子蟾把斗篷挤出了水渍，罩在头上，道：

“也许我们想错了方法……这些漩涡不能靠躲避躲开，否则只会无穷无尽。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离开这片满是漩涡的海域……找到中庭的入口。”

“难道中庭的入口在漩涡的中心？”狐仙儿迟疑得问道。

凌子蟾也摇了摇头，道：

“不太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关的考验……未免也太简单了，甚至都算不上考验，人人都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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