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八剧变

走出龙薇薇的病房后，矮子嘴唇朝天赌气地回了自己的病床上开始苦苦钻研历代的神选者仪式资料，而我则是赴约在疗养院的咖啡厅里见了狐仙儿。

狐仙儿今天穿得十分朴素，月白色的衬衣，中领的长裙，两道狐绒沿着衣领垂落下来，像是绵延的雪坡，她架着二郎腿，裹着素白色的长丝袜，一双高跟尖头硬地狐皮靴显得格外高雅贵洁。

如烟的轻眉修剪得体，一双清澈流动的眼睛就像是极纯的金属铼一样空灵皓洁，薄嫩柔软的蜜唇散发着光泽，不施粉黛的脸蛋皮肤却比划了淡妆的电影女明星还要白皙透嫩。果然不愧是姓狐，这酥柔妩媚的媚骨风情与动人心弦的艳姿神态，是个男人都会心荡神驰。

狐仙儿点了两杯爵士红茶，细细品着，金属铼般的清纯眸子看着我，道：

“被我叫出来，是不是有点突然。”

我尴尬地挠挠头，一边喝着加了牛奶的红茶，一边笑道：

“是有点。仙儿学姐叫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狐仙儿轻轻抿着红茶，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我本以为这位风情万种粉丝无数的学姐应该擅长谈情说爱，没想到却青涩地像是一个小女生。

狐仙儿缄默了半晌，才抚摸着她那戴着五枚形状不一戒指的纤细手指，道：

“我不是很擅长跟男人交流。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还不要过意不去。”

“怎么会呢，仙儿学姐你帮了我和百阅哥这么多次，我感激还来不及。”

狐仙儿嗯了一声，然后进入话题，道：

“我是特地来向你赔礼致歉的。家兄之前也许有对你不敬，羞辱于你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包涵，不要挂念在心。”

没想到这狐仙儿说话还颇有金庸古龙小说里的人物风格的，我一愣，道：

“你说的家兄是……？”

“是虎平潮身边的死党。”狐仙儿轻轻咬了咬舌头，道，“他叫狐见笑。你应该认识他。”

被狐仙儿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之前虎平潮身边的确有一位替他说话，狐假虎威让人生厌的二花脸，记得虎平潮叫他狐狸，没想到他的全名叫狐见笑，还居然是狐仙儿的哥哥。没想到都是狐家的人，差别居然这么大。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狐仙儿用定身术救我的时候说希望我欠她个人情，原来是想抵消他哥之前羞辱我的行为在我心中的负面影响。

“如若家兄对你有什么不当的行为，那也都是家兄一人的意思，希望不要牵怒到我们狐家。”狐仙儿嗫嚅着道。

“怎么会呢？仙儿学姐你和你的哥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啊！你不说我都想不到！”我有些礼重如山，担受不起地道。

狐仙儿组织了词措，继续道：

“我知道你有极高的天赋，身上还流淌着神兽的血液。这一回，神鹰维德佛尔尼尔的御赐者头衔，极有可能落到你的身上。如若如此，你便是玉帝与神鹰的御赐者，更是史无前例的响山。所以，我希望代替我们家族为家兄致歉，更希望以后我们狐家与你们龙家相处欢好。”

我满头大汗，摇手如鼓，道：

“怎么会呢，仙儿学姐你言重了哈，我对你还是非常地……非常地崇拜的，而且要不是你帮忙，说不准我真的就在路上遇害了，我对你是感激涕零才对嘛。你真的不用道歉到这个份上的。而且仙儿学姐，你也说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破解神鹰密码带我闯关的人，其实一直都是百阅哥，我都是沾着他的光才一路跟过来的，我看，这一届神鹰的御赐者，很有可能会是他。”

狐仙儿眼中流光莹莹：

“陈百阅，他？”

我点头如捣蒜，口沫横飞地道：

“对，就是百阅哥，他可厉害了，真的是学富五车，无所不知，神鹰留下来的谜题都是两道数学题，都被百阅哥给破解了。我想能够破解第三个密码到神鹰圣殿的人也肯定会是他。仙儿学姐，其实百阅哥那么喜欢你，你应该……也很清楚的吧。为什么不给百阅哥一个认真的答复呢？”

狐仙儿微微垂眉，睫毛微微下弛，目光落在了她那左手腕上的玉镯上，她顿了顿，然后唇角绽开一丝清浅的笑意：

“我知道他那点心思。不过我不需要给他答复，因为我跟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呃……可是百阅哥那么追你，我都没见过谁能到那个份上的……”我吞吞吐吐地道。

狐仙儿微微摇头，黑色的长发如同绸缎般在风中摇曳，浅笑着：

“总之，我跟他是断然不可能的。我们家族真要结亲，也必然会挑选血统高贵的人结为良缘。靖人是天上人中血统和地位都最低微的，便是我点头应了，我家族人也不会首肯。更何况，神兽也是不会选择血统低微，连响山身份都不是的靖人作为御赐者的。”

我心头愕然，万万为矮子感到额腕痛惜，没想到狐家门第如此高贵，直接就断绝了矮子的所有希望，这件事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和矮子说，一旦说了，真怕他深受打击。但是不说，我心里却又过意不去。

但是很快，我转念一想，心头却又恍然。矮子这么聪明机灵，狐家门第高贵，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可他却依然如此痴迷狐仙儿，难道不算是飞蛾扑火，行不可能之事么？想到此处，矮子在我心中的形象，居然又高大了几分。

“来，这个给你。你拿着。”

狐仙儿坐直了身躯，从荷包里细细探出一块镶嵌着籽料的丝帛，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有什么深意。

“这是……”我接过镶满了狐仙儿递给我的玉帛，不明所以。

狐仙儿媚然一笑，收回手，道：

“这是我们狐家的传统礼仪。赠人玉帛，表示化干戈为玉帛，结为友好。”

我恍然大悟，连声称哦，没想到天上人礼仪繁复，还有这么一说，我赶忙折叠收起带着狐仙儿那朦胧麝香的玉帛，深怕怠慢。但是心头却又不经意想入非非，觉得有些对不起矮子：

这……该不会定情信物吧？

短暂的叙聊之后我暂别了狐仙儿。回到病房时，矮子脸上已经是一片死灰样，我深怕矮子受到打击，便没有告诉他狐仙儿表示不可能跟他结好的事，只是跟他说了狐仙儿为她哥的事向我道歉的细节，这才让矮子稍微好受了一点。可是一个晚上，矮子还是转辗反侧，彻夜难眠，这大概有他心情郁闷的原因，更有青铜树地震不断的原因。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枕着蚕丝枕头难以入睡，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青铜树下方的地震越来越强烈了，那种震动，好像来自最最深渊的地核，地心深处的青铜树树根部位，好像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一寸一寸沿着树干爬移上来，而且随着它越爬越上，青铜树的摇晃也越来越剧烈。

朦朦胧胧中，我的脑海里飘荡起了蝠露露对我说过的那番话：

“……随着灾难纪的过去，神兽也到了重新复苏的季节，它们也许已经在某个鲜为人知的角落里睁开了眼睛，抖动身上的尘埃，露出獠牙，发出咆哮，展开翅翼，计划着重新降临世界。那也许是几百万年后的某一天……也许，就是今天。”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起床去探望了龙薇薇，却没想到她一直都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单薄的身上只穿着一条粉色的蕾丝睡衣，身上盖着一条豹纹挂毯，见到我，也不说话，长长卷卷的睫毛微微垂着，眼圈红肿，眼神灰败地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据护士说，龙薇薇很早就起来了，打听到没有找到约翰的尸体后，她甚至多次想要自杀，后来打了镇定剂后就一直是这副样貌。

我跟她说话，龙薇薇也只是抬起头呆呆看了我一眼，叫了我一生“哥”，然后继续抱着双膝，无动于衷，嘴里念念有词：

“约翰死了……约翰死了……让我也死了吧……”

就好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空壳，让人心痛。想到她过去那活力四射的模样，再对比现在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我心如刀扎，可是却又找不到任何办法。

青铜树的震动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剧烈，浮世德学院已经开始组织起地震的预防演练，而失去了神选者的家长们则筹备着葬礼工作。

在猫三昧他们的护送之下，我和矮子前往了引力迷宫，带上了呼吸器和氧气罩，几次尝试闯入引力迷宫，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打乒乓球一般弹了出来，根本无法深入。就算偶尔有几次找到了引力平衡的间隙飞过去，也会很快又闯入某一快强引力区域，被狠狠搅拌之后，又狠狠丢出，根本难以深入。

引力迷宫会开启一周的时间，可是连续六天过去了，我和矮子都是一筹莫展，始终没能够深入引力迷宫，最后还几次摔了个七荤八素，矮子甚至脚还脱了臼，可是也没能成功。对于神鹰留下的谜题，矮子也是翻阅了无数的资料，包括星相学、天体动力学、数学、经典力学、结构力学以及青铜树和神选者仪式的古籍，都没能够找到一丁点的灵感，眼看着，引力迷宫就要再次关闭，这十年一次的神选者仪式就要结束。

随着我和矮子的一次次失败，原本多少还有些好奇和激动的观众也越来越少，似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我和矮子闯不过引力迷宫，渐渐失去了兴趣。

龙薇薇也几次跟到了引力迷宫的入口处，不过她并不是去看我和矮子闯关，而是看通向第二关的那个通道口，自从第二关结束之后，那个通道下方已经肆虐着引力潮汐，出口完全被堵死了，不可能再进入，也就是说，约翰已经必死无疑，面对这样的结果，龙薇薇心如死灰，居然几次都一心寻死，最后硬是靠着镇定剂和安眠药才让她勉强存活。

这样难熬而沉闷压抑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了引力迷宫闯关的最后一天，才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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