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哽咽不已,捂着嘴不让自己失声哭出来。他还记挂着我,还想着我是否有事。
“楹儿,帮我做件事。”他的声音开始飘渺起来,我却不敢再往前而去。
芷楹郡主点着头,忙道:“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说。”
“我想把阿蛮留给她,阿蛮……”
“少爷!”阿蛮跪在他床前,嘤嘤地啜泣着。
“日后,像忠于我一样忠……忠于她……”
“奴婢记住了,奴婢记住了。”阿蛮俯下身子,哭着应了。
他听了,似是放心,目光,又看向丞相:“爹,孩儿有句话……”
安丞相忙靠近了些,芷楹郡主已经识趣地起身让开,丞相俯下身去,安歧阳说着:“皇上,早已洞悉一切,您三年前……”那后面的话,他说得太小声,我听不见。却只见丞相的身子狠狠地一颤,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那分明是震惊。
他猛地起身,脱口道:“爹没有做。”
安歧阳的眸子略略撑大,那种复杂的神色让我觉得惊慌起来。他的眸光一闪,不经意间,看见我。徒然一震,他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只动了唇,却是来不及说……
只那最初的两字,我虽未及听他发出声来,亦是清楚、明白。
是阿袖,是阿袖……
“岐阳!”
“岐阳!”
安丞相和芷楹郡主扑上去,我一个踉跄,身子抵在桌沿才没有倒下去。
他看着我,他还看着我……
安歧阳,你想告诉我什么?
那,绝不单单只是一句“阿袖”,他是想告诉我什么,只可惜,什么都来不及说了。
隋太医说,鸠毒,会很快。
“郡主!郡主!”寻枝惊慌地唤着倒在床边的女子,她是受不住刺激,昏了过去了。
丞相悲痛地开口:“来人,扶郡主回……”他顿了下,这里就是郡主的房间呢,如今,还要她过哪里去?丞相的脸色极差,我强撑着上前,接口道:“送郡主过厢房休息。”
又进来两个丫鬟,帮着寻枝一起扶了芷楹郡主下去。
丞相这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我,他只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悲痛。
揪着心上前,缓声道:“皇上要本宫……来看看安少爷。”
安少爷……
忽而,想起昨日,他在御书房外和我说的话。他说我叫他表少爷,叫他郡马,让他听了很不舒服。他说,想听我叫一声他的名字。
“岐阳……”
你,可听见了?
安丞相跌坐在床边,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迟疑了下,上前半跪下,手抬了起来,颤抖不已,终是伸过去,帮他阖了双眸。
那一瞬间,丞相说的“血债血偿”四个字突然迸现在我的脑海。安歧阳这辈子都没过过好日子,他死了,也无法瞑目。
大口喘着气,凶手……
手颤抖着,掌心触及他长长的睫毛,我多希望他再眨一下,哪怕,是一下。
可,什么都没有。掌心下的他,安静得一如熟睡的孩子。
阿蛮在边上失声痛哭起来,只一味的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猛地起身,突然的一阵晕眩传来,我退了好几步,才扶着床沿站稳了脚步。咬咬牙,终是抬步冲了出去。
径直回了后苑,现场的尸首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只一片狼藉的场面依旧还是我们离开时的原样。我跑进去,杨将军还在里头,听得有人进来,本能地抬眸,见是我,他很是吃惊,忙道:“娘娘何以来这里?”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元承灏的话,他说,安歧阳有那么多人关心,他死而无憾了。
每想一遍,心就会痛几分。
我不愿怀疑他,可,事实让我不得不怀疑。
太皇太后不想看到丞相和景王联姻,这,也同样是元承灏不想看到的事实。
他难保不会为了他的大业……
后面的话,我不敢再往下想,抽回了思绪,我只开口问:“毒在哪里?”紧紧地握拳,目光落在桌上杯打翻的酒杯上,只落在了桌面上,那杯子,并没有破。
只眼下,已经被摆正了,相信杨将军已经带人查验过。
“酒水中没有毒,对不对?”颤声问着,只因,从那酒壶中倒出来的酒,我也喝了一杯。如果有毒,我此刻也早死了。
那声音,自后头传来:“娘娘说的没错,毒不在酒水中,被人涂抹在杯沿。”
心头一惊,回眸,见苏太医从外头进来。他的身上已经污秽不堪,想来是去验尸了。是了,我才想起今日还闯入了刺客。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得起他说毒在酒杯上的话。
元承灏,真的是他么?
手扶着桌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上下,只凝起了半分的力气,转身,我要找元承灏问问为何不能放过他!
脚步才动了半步,听得苏太医上前朝杨将军道:“好险,幸亏皇上没有喝了那酒。”
脚步一滞,我猛地回眸。
杨将军将手中的酒杯搁在桌上,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酒杯上,似是沉思。
我又回身,脱口问:“苏大人说什么?”
他怔了下,忙解释:“微臣也听闻是娘娘先敬了安少爷一杯酒,皇上才迟了些喝那杯子中的酒。娘娘可算立了大功了。”他说的时候,脸上皆是庆幸。
而我,终是僵住了。
苏衍是在告诉我,元承灏的杯沿,也有毒!
强迫自己将思绪倒回去,我想起来了。是那丫鬟打碎了元承灏最初的那酒杯,而后有人拿了两个酒杯上前来换。一个给了元承灏,一个给了安歧阳。
是……我想错了么?
是我误会了……
是有人想毒死元承灏,可又怕分不出哪个杯子被涂上了毒,是以,两个都涂了。是么?
的确,若不是我先敬了安歧阳一杯酒,那原本,是该元承灏喝的!
然后,那些刺客,分明都是对准了元承灏下的手。所以,从头到尾,他们的目标,都是元承灏?
安歧阳,不过是枉死了。
想到此,眼泪再次止不住,视野,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清晰……
“杨将军,本王从那些刺客身上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景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以为他已经走了,却不想他竟还在这里。
他已经看见了我,我有些本能地侧过身,不知为何,我不想在这个人的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略吃了一惊,转了口道:“方才还瞧见常公公找娘娘呢,怎的娘娘就来了这里?”
我也来不及去问他口中的“有趣的事”是什么事,只夺门而出。
出了后苑,见常公公果然在找我。
“娘娘,娘娘您去哪里了?”他追着上来,“皇上摆驾回宫了,让奴才叫您回去。”
指尖一颤,摆驾回宫?我似乎快要忘了这件事情了,他是皇上,不属于这里。不,我也不属于。
只是,安歧阳……
抬眸,朝那房间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我深知我不能再过去了。那样,于情于理,都不合。
我是皇上的昭仪,从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便再没有理由再次进去。况,我若再去,就是伤芷楹郡主的心。安歧阳对她亦是有感情的,他临死说的那些话,我听出来了。
他在拼命地推开她,拼命地推开她……
这只能说明他在乎她的,芷楹郡主会明白吧?一定会的。
眸中噙着泪,转身,跟上常公公的脚步。此刻,元承灏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能跟着他走。
“娘娘!”有人追上来,大叫着我。
回头,瞧见是阿蛮。
她跑过来,眼睛通红通红的,在我的面前跪下道:“娘娘忘了带走阿蛮。”
我一怔,想起安歧阳说要将她留给我的话。
他要她,像忠于他一样忠于我。我亦是明白,我可以像信任安歧阳一样信任阿蛮。
动了脚步,伸手抚上丫鬟悲伤的脸,我知道,阿蛮将是安歧阳留给我最大的财富。
常公公显得有些吃惊,小声道:“娘娘,宫中主子的侍婢,都将由内务府统一分配。除非……除非是娘娘自娘家带来的。”他在告诉我,我是不能带阿蛮进宫的。
扶了阿蛮起来,我转身冷声开口:“阿蛮就是本宫娘家的人,此事本宫亲自和皇上说。”
常公公见我脸色不好,缄了口,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行至前厅的时候,见元非锦疯一般地冲过来,瞧见了我,他的脚步放慢了,过来了,大笑着开口:“娘娘,他们说安歧阳死了?”他跑得很急,胸膛还不住地起伏着,只那脸上,分明很勉强地堆起了笑意。
他不愿相信。
是的,我也不敢相信。
就算亲眼所见,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愿相信。
阿蛮闻言,眼睛一红,又啜泣起来。
元非锦似乎急了,抓着我的肩膀道:“阿袖,说话啊!安歧阳那小子怎么会死?他整了我的事情我还没整回来呢!”他越说越激动了,他激动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常公公忙劝着他:“小王爷,不得无礼,还不赶紧松手?”他说着,上前来欲扳开他的手。
他发狠似的狠狠一把推开了常公公,骂道:“常渠你不过是个奴才,主子们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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