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钓鱼城的制高点,山上纯净,平时无人上去,只有一个士兵在楼下站岗,青苗笑嘻嘻地向他摆摆手,大摇大摆就进去了。谁不知道青苗是元帅的儿媳妇?她还是射杀蒙古元帅的功臣哩,谁又敢拦她?说不定是元帅让她来的哩。于是任凭她长趋直入,一直进了军机室。
王坚正和张珏议事,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青苗大吃一惊:心想,早上才叫厨子做鱼汤的,莫非她不领情?我可是为孙子,若是当众说出来,我的老脸就没地方搁了,赶紧埋下头,装着没看见。
青苗也不答理,径直对副帅说:“张将军,民女马青苗求见。”
王坚抬头,见她空着手来的,这才放心,又拿起了架子:“马青苗,谁放你出狱的?”
她并不理睬,侧脸说:“张将军,我是自愿入牢的是不是?”
两位大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她又说:“那么,我就不是坐牢,而只是住到黑屋子玩玩而已。现在本姑娘住腻了,要出来逛逛,谁又能说不行呢?”
“大胆,这里是军机要地,岂能随便让人来?”王坚气得站起来,要去找门岗问责。
“别耍威风!”青苗相应地跺跺脚:“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来军机地,若不要我来,后悔的就是钓鱼城了。”
张珏听她话中有话,连忙叫人给她看座:“少夫人能为鱼城出力,莫说百姓,我们也是感激不尽的。”
一声“少夫人”,青苗受宠若惊,大大咧咧地坐下,睨视着元帅:“阿弥陀佛,我也是立过功的人,也没落过好,不治罪就行了,感激又不长我二斤肉,要来什么用?”
元帅又要发脾气,张珏作个手势制止了。知道这女人有胆有识,进门只听她说了几句话,就知道来意了,本来正要找她去的——马家寨的炸药埋藏处,只有马寨主的宝贝女儿才知道,就怕她知道了也不说,献上门来岂不更好?
怕他公媳堵气误了正事,干脆把话挑明:“少夫人深明大义,为国除害、替父报仇,从不是为了立功受奖……”
“正是。先父留下的金银财宝满满一洞,我一辈子也用不完,希罕什么奖赏?!”
“所以,你是来献火药的是不是?”
王坚正不耐烦,一听“火药”二字,立即和颜悦色了:“哎呀,我怎么没想起来,马家寨的情况你熟悉哩。”
马青苗也站起来了:“我知道什么?女人上不得城打不得仗,还懂什么火药?”
“不为你父亲报仇,也要为我鱼城分忧嘛。”
见公爹变了嘴脸,她又拿起架子来:“谁又为我分忧?”
张珏不愿再耽误时间,忙说:“少夫人,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元帅是你的公爹,还能不为你分忧解难吗?”
“啊,要说这忧愁啊,真是一言难尽……黑屋子里蚊子多得起疙瘩,七月身上尽是包包,有人的孙子差不多要变成癞蛤蟆了。”
话说到这份上,王坚不得不上前表态:“只要为钓鱼城解决火药问题,立即把你娘儿俩接到帅府过好日子。”
“我儿子进府了,你儿子怎么办?”
他略一思忖,然后说:“我在府中对他监禁。”
青苗得寸进尺:“这样不明不白进府算什么?”
张珏立即代元帅应允下来:“帅府张灯结彩,为你和安节补办婚事。”
见青苗直瞪瞪望着自己,王坚心想,国事为重,那些虚礼不过是手段罢了,只得不情愿地点点头。
想到以后就是堂堂正正的帅府少夫人了,她这才洋洋得意地说:“告诉你们吧,我妈死后,这家就由我当着哩。”
王坚还不放心:“你知道有多少火药?”
“哼,我父亲说过,他的火药把你们钓鱼城都炸得平!”
真是大逆不道的话!
生怕元帅为儿媳妇这话生气,张珏连忙冲她一揖:“有劳少夫人带路,今夜从地道出城去取吧。”
她又拿酸捏醋了:“哎呀,夜里走啊,黑灯瞎火的,没男人陪着,我可不敢出城。”
王坚立刻应承:“我派一百兵士护送,史炤将军带队,何怕之有?”
青苗存心要和公爹唱反调:“谁叫我是女人呢?个子小,腿又短,走得慢,上坡要人扶着,过沟要人背着,男女有别,谁是我的依靠?”
这女人太少廉寡耻了,不争气的儿子竟娶她为妻,真是家门之不幸啊!可正是用人之时,王坚不快地问:“你不就是要……军纪岂是儿戏?安节岂能出城?”
张珏忙打圆场:“朝廷尚未下达死令,小将军的人品是信得过的……”
“那……让王安节戴罪立功吧!”元帅终于首肯。
月色朦胧,正是夜行好时机,王立带领一队人马要偷袭石子山,来个声东击西,转移围城敌人的注意力,先出城一步。
王安节高兴得像孩子过年,摩拳擦掌,手舞足蹈等候在洞口。青苗抱着孩子,悄悄拉拉他的胳膊,回头一看,老爹来了,立即像霜打的黄瓜秧,搭着脑袋喊父亲。
“此番立功回来,我们是否可免死罪?”青苗不失时机问公爹。
“那要看朝廷的旨意。”元帅依然威严,可那双眼睛,只是盯着儿子。火把下,儿子瘦了——是急的;儿子白了——是捂的,泪水涌上王坚双眼:但愿他们平安返回,就可以住进帅府、朝夕相见了,只是,不知他命还有多长,于是叮嘱一句,“一路当心。”
看到父亲背驼了一点,似乎老了几分,安节心中凄楚,可是重任在肩,依然豪气溢胸:“死不足惜,只盼死前再打几仗,多杀几个鞑子。”
青苗见元帅此时还假惺惺的,没好气地说:“当心不当心,反正是个死。”
王坚讨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正色道:“性命是小,军务事大。”
“不因国事,哪个来烦这鬼神!”她心里却骂公爹该去当和尚。
“办大事还抱着孩子?”
“是嘛,我要办大事去了,七月就给爷爷抱吧。”她今天故意不让凤儿来,顺手就把孩子塞到王坚手上。前面举火把的人已经进山洞,她扭身就进去了,安节随后紧跟,士兵鱼贯而入,仿佛谁也没看见,堂堂元帅大人竟然抱起了孩子。
王坚只觉得手上沉沉的,心头暖暖的,四周的灯笼火把都暗淡无光了,只有怀中的孩子温暖着自己,那眼睛如星似月,直愣愣地望着爷爷,他不动声色地在手上颠颠。
洞中,只有领头的举着火把,拐了个弯,后面人就伸手不见五指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像打雷,每人的呼吸如拉风箱似地轰鸣,青苗还真害怕了,返身倒在安节的怀里:“哎呀,我的妈呀,比腊月三十还黑耶。”
安节从来没这么温存过,搂着她脖子,脸对脸地摩挲了一阵,耳对耳地细语道:“别怕别怕,有我呐。”
两人把地道塞满了,后面的人撞上来,他才牵着她,一步步跟上前面队伍。开始还能直腰,后来要弓身前行,忽然又遇到一堵石墙,人必须侧身挤过去,再以后就需要在地上爬行了。再加之曲曲弯弯、上上下下,如地狱之行,青苗憋得透不过气来,就像腾云驾雾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见亮色,原来是天上一轮弯月,领头的火把熄灭了,洞口也不知隐在何方了。大队人马走了一阵,都停了下来,安节让青苗带队,大家跟着她悄悄前进。
青苗一路小跑进了马家寨,这是自己的娘家呀!可是再也不复往日的景象,城门大开,城墙耸立,还是那片山,还是那道城,可是,只有兔奔狐窜,一片废墟。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可不是时候,叫大家亮起火把,找到两院相连的小巷,进了小巷,是自己的卧室。
来到巷子末尾的墙边,她东摸西捣,墙分开两半,露出一间佛堂,房子还是完整的,是母亲过去念经的地方,早已蛛网如帘,霉气冲天。她搬开供桌,掏出钥匙,打开地洞,这才长吁一口气:“你们下去搬吧,火药、粮食、珠宝,什么都有,全给我搬进城去!”
洞口小,只能一个个人进去。就在他们搬运的时候,青苗要安节带她去看父亲的坟墓。
城里的一道山梁下,两棵松树夹着一个小土堆,连墓碑也没有。但她已经心平如水,只是跪下默默磕头。三个头磕完,站起来,安节还在磕头。问他:“你怎么没完没了?”
“我代我儿子磕头的。”
“我也代凤儿磕头吧。”她又趴下去。
两人完毕站起来,安节说:“什么时候来立个碑……只是,我不知是否有这机会了。”
青苗眼睛一红,扯他就走:“有机会的,这事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我完成,要不然咱俩没完。”
回去看看,火药、珠宝、布匹都搬运得差不多了,但粮食搬不完,青苗说以后再来,封了洞,又按机关将墙还原,与安节殿后,眼看众人肩挑背驮上了路,这才直奔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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