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故事吧?”林容问。
“真的,骗你不是人!”他信誓旦旦地说,“惹得蒙哥大怒,让总帅汪德臣亲率重兵攻下外堡,又取了水门……危急时刻,我一再呼救,可就是没有宋军来救助我。眼看城池难保,百姓要遭殃了,我这才假降以作退路的……”
“当时是假投降的?”林容抬头。
杨大渊的眼泪流到腮边,又顺着胡子流下,仰起头长叹:“天地良心,真的是准备做内应的……可是,我派出联系的人死在半路了,没等我义旗高举,宋军已将我铜粱一家老小杀得尽光……铜粱正属合州辖管,岂不是钓鱼城将帅所为?你丈夫是否杀了我的家人?”
林容一愣,夹起的一筷子肉将要落了,儿子赶紧接住,笑嘻嘻地对母亲说谢谢!
一次丈夫回家,战袍上有血迹,说是打铜梁结束战争,顺便回家来看看。自己还说脏,赶紧帮他脱下来洗掉。那个是杨家人的血吗?自己的手上是不是也沾过他儿子的血?一点口味也没有了,她索然无味地放下筷子,打量着有些粗躁的手掌:女人何辜?孩子何辜?
见跟前这个女人有些所动,扬大渊眼泪鼻涕一起下,呜呜地发声:“林容啊,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投降蒙古人的呀——”
男人这么无助地哭,林容还是第一次所见,突然有一种反胃的感觉,这也太假了吧!立即收拾起自己的菩萨心肠,面带讥笑地反问:“如此说来,你投降有理哟?难道,你屠杀合州人也有理吗?”
杨大渊仿佛被问住了,鼻子一吸,端起酒杯,一口喝干,立刻平定下来:“他们不仁,我也不义,我要报仇,恨不能把合州人杀光!”
“你是公报私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掠城的命令是蒙哥下的,我只是趁机而为。”
“丧心病狂地下毒手了,百姓何辜?!”
好不容易才将她软化,转瞬间,两人又剑拔弩张了,扬大渊赶紧刹车,还想挽回她的同情:“是啊,百姓何辜。在你这个才德兼备的女人面前,我自惭形秽了,泯灭的良心复苏了,真后悔杀了那样多的合州人,要是,我早拥有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容推开碗筷正色道:“我岂能做一个叛将的红颜知己?!”
“你不侍候我,你就得去侍候蒙古人。”
强儿吃饱了,也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稚嫩的声音也带着坚决的腔调:“我们也不伺候蒙古人!”
杨大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伸出巴掌,抹去眼泪,睨视着对面的女人说:“大丈夫为人做事无怨无悔,既然已走到这一步了,即使悬崖勒马,也悔之甚晚了。”
被他的眼泪迷惑,林容走过去,将他酒杯端开:“听我一句话好不好?”
“好,你说,我听你的,你说你说。”他以为对方被感化,突然感动,伸手要去握她的手。
林容躲闪开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杨大渊还是一把捏住她手腕,动情地说:“女人不应说这些,别说战争,战争是什么东西?那是男人的游戏!”
“是战争来找我们的……”林容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
“别管那么多,林容,你歌唱得好,人长得美,知书达理,稳重大方,上天把一个女人的所有优点都汇聚你一身,如果死于蒙古人手中,太可惜了……”杨大渊以酒盖脸,把她往身边拉。
“抓我妈妈干什么?”强儿抓起筷子,冲过去抽打杨大渊的手。
他只得放下女人:“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儿子啊,多可爱的孩子,真像我儿子……”
“可是他不姓杨。”林容拉过儿子,用手指给他梳理散乱的头发。
酒肉暖不了她的心,换一招吧!杨大渊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递过去:“看看,忙着说话,都搞忘记了,在路上,就想给你的,也把头发……梳下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走到一边,把孩子的头发梳起。然后,再扯散自己的长发,乱草一样,有的已经揪结成球了,洗过了还是乱糟糟的,早就想梳一梳,梳齿轻轻地刮过头皮,心里酥酥地发痒。
她在饭桌边侧身坐下,慢慢梳着。乌黑的头发,梳子滑下,漾起一层层黑浪,杨大渊走到林容身后,想抚摸一下,听到孩子哼的一声,扭头看见那双虎视眈眈的目光,放弃这一盲动,在他对面蹲下来:“叫我爹爹。”
孩子扭过头去,坚决地说:“不!”
“要不,叫我叔叔也行……”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进来一男一女。
闻到酒香,熊耳早按捺不住,抢先进了屋子,一手一只,抓过两个酒杯,张开大嘴,两杯酒同时倒进,咽下去了,才大叫一声:“汗后驾到———”
“啊?”杨大渊回头,跟着进门的,果真是汗后,赶紧下跪:“奴才恭迎汗后!”
林容没听懂蒙古话,但扬大渊的话听清楚了,转过身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长身玉立的女人。熊耳左右望望两个女人,除了服装不对,模样真相似哩,也看得痴呆了。
汗后并不看她,对地下人说:“你是杨大渊?听说你杀了许多合州人,都是你同胞,怎么下得了手?”
这是汗妃,怎么能当他的面说是大汗下的命令呢?杨大渊赶紧低头:“奴才知罪。”
“还带了歌女回来取乐?就这女人吗?”史卑三这才回身看去,一时间也好奇了:怎么这样面熟?
她的汉话没有平仄,可林容听得懂,没有看见在十字街头的那一幕,不知道她在维护合州人,但见她审讯叛将,顿时有了好感,两手抄在腰侧,微微弯腰施礼:“民女拜见汗后!”
这女子长得真好:一头青丝乌黑光洁,皮肤如白雪,身材高挑,汗后边看边点头:“果然,品貌不凡,杨大渊,你这叛将真会享受。”
如此一个多才多艺、德艺双馨的绝色女子,原以为可以留在身边,即使不能亲近,也秀色可餐,更可以慰籍颓废灵魂的。刚刚软化了一点点,才坐到一起,蒙古人就来了。
没把林容带进城,就担心被他们发现这仙女一般的人,哪里会想到汗后亲自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定是为她来的。居然是熊耳带来,这是个凶残暴烈的色鬼,他在哪里见过林容?知道不是自己对手,才把汗后搬来吗?到要好好与他们理论一番。
杨大渊直起身子说:“回汗后,这个……贱内亡故了,下官,就续弦了。”
史卑三不懂他的撰文:“续弦?什么意思?”
林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如果不是因为儿子,跟扬大渊到这里,一定是为了找机会杀死他。现在他居然洒下弥天大谎,好像遇见解救自己的救命恩人,立即跪下:“扬大渊说谎!我只是他的俘虏,没答应做他的妻子。”
杨大渊恨恨地瞥着林容:不否认会死啊?有你好果子吃的!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这个……啊……今天才带回来,还没来得及…… ”
汗后笑了:“既如此,我就要,夺你之爱——大汗征战辛劳,我正想,**个,端庄女子,学我蒙古歌舞,慰劳大汗,我看她,正合适。”
完了完了,她为大汗讨要,我怎能留得下来?但史卑三为人善良,好说话,如果林容坚决不去,我还有回旋余地,赶紧寻找理由,站起说:“这不合适,她不适合,我……”
大汗?林容面色顿异:电光火石,心一紧,立即又豁然开朗——天哪,如果能接近蒙哥,杀了他,比杀扬大渊还有效。
只要他死了,蒙古人一定全部撤回,这些叛徒走狗们群龙无首,我大宋天下将继续绵延……丈夫无须打仗了,我可以带儿子回家了,去见公公婆婆,他们一定在想孩子。去见丈夫,他一定在想我们母子俩个。我还能带着儿子去看钓鱼城的卧佛……
我还能回得去吗?我能杀得了他吗?从来没有杀过人,蒙哥是盖世枭雄,怎么打得过他?杀不了他,又暴露了自己,儿子怎么办?儿子还能活得了吗?用儿子的命来换取蒙哥的命?哦,不不不,儿子一定要活下来,只有用我的命去换。儿子只有离我远远的,只有放在扬大渊这里……
想到这里,她浑身颤栗,几乎站不稳了,一直到汗后怪腔怪调的汉话又一次响起:“你,叫什么?愿意,随我去,为大汗,奉献歌舞吗?”
林容突然镇静下来,毅然说:“奴婢叫林容,情愿服侍大汗,但是,请汗后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强儿也明白当前的处境,抱住母亲的大腿,怯怯地望着进来的两个人。熊耳手一挥,拔出腰刀:“我们,随军家属,都没带孩子,你带什么?斩草除根,老子杀了——”
他的话听不懂,但林容理解他的意思,就地转膝,侧身拦在熊耳刀前,扯着强儿跪下:“孩子,快说,求汗后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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