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成的心狂跳着,拿着纸条的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那个可怕的念头,让他万箭穿心一般地剧烈疼痛。他不敢想下去,可是那个念头固执地盘踞在脑海里,逼迫着他不得不想下去。
纸条上,“许悠然”三个字如此醒目,如此刺眼,刺得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这是那天,在19舍的废墟前,遇到那个花店的女孩儿时,她写给他的字条。因为第二天要去她店里拿花,她给他留下了她的名字、电话和花店的地址。花店很好找,离学校不远。第二天早上他跟王嘉伦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悠然花店”。
记忆中关于那个女孩儿的场景,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那天,当他和王嘉伦抱起那沉重的12束鲜花的时候,她站在他面前,明亮的眼睛仰视着他,告诉他还有那些已经包好的单枝的玫瑰,她那样自然而然的说道,“这37朵,是我送给你们的。全班一人一朵,正好。”
……
她站在系会议室门外,神情黯然,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满脸深邃复杂的痛苦,“没事,没事了。你回去忙吧。”她费力地说着,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而那是他多么熟悉的目光啊,那里面充满了痛苦、绝望、委屈和畏惧,那分明是雪轻的眼神,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眼神。
……
他和魏岭生打架的那个晚上,她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她那样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喊着,“罗罗!岭生!别打了!好吗?别打了!”接着,她捂着脸失声痛哭,“二十年了,二十年了!还没打够吗?”
……
那天晚上,她被身边那个男孩儿带走时,回头那样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那样欲说还休地张了张嘴,分明是想跟他说些什么。
……
魏岭生,那天那个跟他厮打的时候,一脸狰狞可憎的模样,可是当他突然发现她在旁边时,他竟然一脸的惊慌失措。那天晚上,他是那样妥帖细心地安排那个男孩儿带她回去。
……
还有,前两天晚上,程欣语感慨地说,“三年前孟老师亲自做的,当时三亚有一个车祸后已经判定脑死亡的女人,奇怪的是,听说她生前的心愿就是把心脏捐献给西安的患者。而当时,这个只有19岁的女孩儿,正因为心衰生命垂危。也真是冥冥之中的机缘吧。”
……
三年前19岁的女孩,现在,也正是许悠然这般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吧!
他曾是疑惑过的,他曾经在心里闪现过那个念头的,可是,他当时打消了这个念头,随后他渐渐地淡忘和忽略了这个女孩。
现在,所有的这些,当所有的这些都连贯起来的时候,仿佛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情,那就是——雪轻的心脏移植给了许悠然!
雪轻的心,真的就在许悠然的胸膛里跳动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天下怎么可能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不可能!
罗砚成抑制不住内心剧烈的痛苦,浑身都无法克制的微微战栗着。现在有一个办法,很快、很容易就能验证他的猜测,只要问一问程欣语,孟主任托付给她的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叫什么,就立刻真相大白了。想到这里,他顾不得再多想,几步跨到床前,伸手去推醒熟睡的妻子。
就在手已经触到妻子肩头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该怎么开口问呢?好端端的,突然去问那个移植心脏的女孩的名字,这不是太有些让人奇怪了?尤其刚才刚刚跟妻子剑拔弩张地吵过嘴,现在又在深更半夜把她推醒,问她一个患者的名字,这怎么解释得过去?
罗砚成迟疑地缩回手,颓然坐在床边。
突然,他眼睛一亮,想起了一个人。对!他怎么都急糊涂了?还有一个人可以问!那就是魏岭生!
他一定知道!如果路雪轻的心真的移植给了许悠然,魏岭生一定知情!那个他们不期而遇的晚上,他跟那个女孩儿之间熟识和亲近的关系,简直就是显而易见、一目了然。那些天,他关于许悠然的所有解释,如今想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疑,那么的牵强,那么的不合情理。
有些事情,魏岭生没有说,他不愿意说,或是不敢说。关于雪轻,关于许悠然,魏岭生心里一定还有一些没有说出来的事情。这一点,在那个晚上,他和谢春茗还有王嘉伦都感觉出来了。只是后来,那些蓦然揭开的往事,彻底把他打垮了。他的心思全部在路雪轻的身上,那些天,排遣内心巨大的痛苦已经消耗着他全部的精力。他的确忽视了,的确没有精力再去思考,魏岭生和那个花店小姑娘之间有些什么关联。
罗砚成一把抓起了手机,他必须要向魏岭生问个明白。
可是,怎么打?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夜里的2点10分。此时夜深人静,家里的每个房间,包括客厅都有人在熟睡。这个静谧的深夜,这个住满了人的家,他能躲到哪里打这个电话,才可以不惊动旁人,才可以不让人听见?
对!还可以出去打!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给魏岭生打电话!这个事情一定要问清楚!罗砚成想到这里,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程欣语,悄然站起身,又伸手关上了床头灯,轻手轻脚地向卧室外走去。
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卧室的门。罗砚成却突然看见父母住的房间里亮着灯,灯光从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里照射了出来。
罗砚成翻江倒海的心,刹那间冷静了许多。是啊,现在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母亲重病在身,明天一早还要去医院检查。父母年纪大了,今晚一定是因为刚换了新的环境而睡不着吧。他不能出去,不能惊动他们,这个时候,不能再让他们为他操心了。
罗砚成站在原地没有动,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彻底的平静下来。接着,他轻轻地走过去,慢慢推开的父母卧房的门。
母亲坐在床上,父亲正在一只行李箱里翻着什么。深夜的灯光下,父母头上的白发,这般的刺眼。
“妈,怎么了?不舒服了?”罗砚成回手把门关严,小声地问。
“没事,你妈换个地方睡不着觉了,”父亲抬起头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我找她平时吃的那个褪黑素,我记着是带了的,咋找不着了就。”接着,又打量着他问道,“你咋不睡觉?大半夜的起来干啥?”
“是呀?你咋起来了?”母亲低声问着,又催他道,“我这没什么事,你赶紧的,回去睡吧。”
“我,哦,我……是起夜,上个厕所。”罗砚成轻声说道,“药实在找不着就算了,明天我去买,你们也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说罢转身准备退出房间。
“成子,”母亲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小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媳妇那儿……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罗砚成笑了笑,安慰母亲道,“欣语就是那么个人,脾气不小,可心地不坏。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她?行啦,甭管她了,没事。”
退出父母的卧房,罗砚成摸着黑,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床边和衣躺下。
躺在黑暗中的罗砚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过了很久,他强迫自己不再想任何的事情,必须要睡了,明天还要带母亲看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许悠然的事,暂且放下吧,母亲病得不轻,明天真的吉凶难料。等母亲的病先治好了,再打听关于许悠然的事情吧。想着这些,罗砚成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像一首催眠的曲子,他听着听着,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很快就昏昏睡去了。
就在他沉沉睡去的时候,在这个城市里的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房间里,一个人凄厉地尖叫着蓦然惊醒。
许悠然又一次在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从那个纠缠着她很久的、熟悉的噩梦里醒来。
何清仪第一个冲进了女儿的房间,她抱着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无须多问,她已经知道女儿的梦里是什么。
“又做噩梦了,丫头,”她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肩上,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地说,“孩子,别害怕,梦里的事,都是假的。”
跟着何清仪后面跑进来的许巍,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他走到床边坐下,仔细地端详着女儿,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心疼得有些想流泪的感觉。
“孩子,”许巍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我知道你在那个梦里受苦了,爸爸只恨自己不能在那个梦里保护你。好孩子,相信爸爸的话,梦已经醒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的宝贝女儿,有爸爸妈妈在,没人敢碰你。”
靠在母亲怀里的许悠然泪流满面。
记忆中的曾经,她是那样孤独无依,那样凄凉地只身背负着山一样的痛苦。现在,她是一个有爸爸妈妈宠爱的女儿了。她有一个温暖安全的家了。她有这样一个紧紧拥抱着她的母亲,还有这样一个用大手慈爱地抚摸她头发的父亲。她不再是记忆深处那个孑然一身、举目无亲的孤女了。她,有人疼爱了。
这个夜晚,许悠然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在父亲慈爱的注视中安静的睡去,那个惊吓着她的噩梦已经过去了。
但是,此时,没有人知道,另一场真正的噩梦正悄然无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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