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华胥回到自己的营帐,宇文姌正在烹茶,看到他回来,立即规规矩矩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这些日子,宇文姌也并不好受,自那日越凌尘将她交给程华胥,程华胥虽然没有发落,却自那日起,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个字,回来的一路上,即使同一马车,他也没有只言片语,夜里分榻而眠,也从不让她近身伺候,还让人时刻监守,一举一动都要经过他的允许,出帐的自由都没有。
程华胥喝光了杯子里的茶,将空茶杯在手中倒来倒去,玩味儿够了,才放下杯子,缓缓开了口,“我知道你为何对付瑾瑶,我也不想再听那些肮脏的过程,你心里清楚就好,我曾答应好好待你,自然不会食言,但你犯下的错,你要自己承担。”
程华胥的话并不重,语气甚至还有一丝温和,可听在宇文姌耳朵里,比用钝刀子磨她的肉还让她疼,让她难受,她跪在地上,匍匐到程华胥面前,想要伸手抚上他的衣角,又怕惹他厌恶,怯怯的收回了手。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可以罚我,甚至打我、骂我,我绝无怨言,但请皇上不要冷落我,我对您是真心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程华胥扭头看向她,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依然平静,“你是为了你自己,你的想法有多么不堪,只有你自己清楚,你若真的为了我,就不会做这种让我为难,让我伤心的事情。”
宇文姌咬了咬下唇,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意,说到底,他还是为了苏瑾瑶,他这些天来没有一日安寝,在梦里还会唉声叹气,如果他不爱苏瑾瑶,又怎会伤心难过至此。
程华胥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叹声问道:“你一定觉得我喜欢瑾瑶,对不对?”
宇文姌没有回答,只用倔强的眼神看着他,程华胥苦笑一声,说道:“我曾经是有过这种想法,甚至一度想要占有她。可后来我明白了,她可以把我当朋友,当哥哥,唯独不会爱我,所以我妥协了,我疼她,宠她,就是不再爱她,待她像我的亲妹妹一样,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宇文姌瘫坐在地上,她真的错了,错的离谱,她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而最大的惩罚不是备受冷落,是因此错过了一个最好的男人,她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他的心了,她也不配得到了。
“臣妾犯下死罪,任凭皇上发落,绝无怨言!”
程华胥沉吟片刻,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有兄长的情分在,朕不会把你怎样,回你的昭阳殿去吧!安守本分,好好待你的侍女瑞珠,她是从前伺候瑾瑶的,是个贴心的姑娘,有她在你身边,你此生,可安稳无虞了。”
宇文姌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俯身,深深的叩拜下去,“臣妾多谢皇上不杀之恩,从今后,青灯古佛,岁岁念君安!”
“去吧!”
次日天未亮,营地里驶出一辆马车,马车后跟着十几个骑马的守卫,一行人徐徐向东行去,宇文姌掀开轿厢的帘子,探身向后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从今以后,大约都见不到了吧!
柔然国都,白城
斛律明恒带着拓跋峻和斛律月回到白城,顾不得让族人给他们庆功,就让人将巫师寻了过来。
巫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白发老人,一路被人搬搬抬抬的到了斛律明恒的宫殿,生了一肚子的气,得知是斛律明恒要找他,气又不打一处来,想当初,斛律明恒可是最看不惯他这个会邪术的老头子,眼下找他,必然有事要求他,求人还这么不客气,自然不能给他好脸。
斛律明恒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看着坐在大殿里摆出一张臭脸的老头子,好气又好笑,暗暗对拓跋峻使了个脸色,意思是,你上。
拓跋峻嘿嘿笑了几声,搓着手走到巫师面前,讨好的道:“艾翁啊!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巫师挑眉看了他一眼,没吱声,拓跋峻脸皮厚,继续讨好,“艾翁,我说您是仙人呢!这仙风道骨,一看就气度不凡,老当益壮,越来越精神了,嘿嘿!”
巫师低头看了看自己略微肥胖的身材,还有突出的小肚子,没好气的道:“我哪里仙风道骨了?你说说看?”
拓跋峻出了一头的汗,伸了伸手,支吾着道:“我、这,这气派,不,就是,仙风道骨么?”
巫师拿起手杖敲在他头上,敲的拓跋峻一蹦几尺远,捂着头蹲在地上,再也不敢凑过来,巫师得意的眯了眯眼睛,“小子,跟我斗,你还嫩。”
又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斛律明恒,后者的俊脸都扭在了一起,无比为难的模样,心中更加得意,就是让这小子吃瘪,否则他以为他老父王死了,就没人治得了他。
斛律明恒扭捏了半天,还是走了下来,不敢靠的太近,这巫师一向脾气不好,众所耳闻,他父王临终前又特意叮嘱,不可苛待,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
“艾翁!”斛律明恒亲热的唤了一声。
巫师手拍了拍地,算是行过礼了,不冷不热的道:“不敢当,大王身份尊贵,怎能担得起您这一声艾翁。”
斛律明恒笑容更盛,“哪里的话,艾翁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恩人,又是我父王最器重的人呢,自然当的起。”
“嘿嘿!”巫师怪笑了一声,“大王居然也会说好听话,莫非远行了一趟,脱胎换骨了?”
斛律明恒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这话不好接,正为难之间,斛律月换好衣服,蹦蹦跳跳跑了出来。
“艾翁!我来了!”斛律月嬉笑着跑到巫师跟前,蹲到他跟前,亲昵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要说巫师在柔然看的最顺眼的人,非斛律月莫属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如他的心头肉一般,不管生多大的气,只要听到她的笑,立即就烟消云散。
眼下便是,巫师前一刻还气的七窍生烟,看到斛律月出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拍了拍她的小手,疼爱的道:“小公主,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老头子要升天了。”
斛律月嘟了嘟嘴,“艾翁不许胡说,您要庇佑柔然千秋万代,谁敢让您走?”
巫师胖胖的脸上,笑的眼睛的看不到了,“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真拿你没办法。”
斛律明恒对斛律月扯了扯嘴角,帮个忙?斛律月眨了眨眼,包在我身上,前者总算松了一口气,有她在,不怕摆不平巫师。
巫师笑了一阵子,又压低了声音,对斛律月道:“小公主,这次去大周,有没有找到郎君?老头子给你算过,你可是凤凰命,可不能随随便便看上什么人。”
听他说到这个,斛律月撇了撇嘴,似要哭出来,哼哼唧唧的道:“艾翁快别说了,月儿看上了一个人,他倒是天潢贵胄,可惜,命短,呜呜呜!”
巫师见她哭了起来,顿时有些心疼,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哄她道:“小公主可莫要哭了,艾翁听你哭,自己都难过了,你快说说,他倒是怎么了?”
斛律月哭得更加厉害,一抽一抽的,伸出袖子摸抹了抹眼泪,啜泣道:“他被人打死了,他死了,月儿都不想活了,我,我……”
说着话,四处开始找可以让她自杀的东西,最后看中了她哥哥王座下的台阶,上头铺着厚厚的毡子,撞一下应该不会很疼。
“我撞死算了!”斛律月突然提高了声音,站起身,作势就要撞上台阶。
斛律明恒岂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脸上显出惊慌的神情,伸手就去拦她,沉痛说道:“月月,哥哥知道你爱那个男人,可是他死了,柔然还有的是好男儿,比如拓跋峻,我把他许给你做夫婿,好不好?”
拓跋峻立即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扬了扬下巴道:“小月,大王说的对,那个什么王爷哪里比的上我?别想他了,嫁给我算了。”
巫师看斛律月寻死觅活的样子,也顾不得跟斛律明恒置气,起身拉住斛律月,急的声音都变了,“小公主,不要这个样子,你的如意郎君死了,艾翁帮你想办法,你可不能寻死,更不能嫁给拓跋峻这混小子,大不了,大不了艾翁拼了这条命,帮你救活他。”
最后这句话让斛律明恒眼睛一亮,终于上当了,见好就收,对斛律月眨了眨眼,又装作抹了一把泪,说道:“月月,艾翁答应帮你救他,千万不要寻死了。”
斛律月抹着眼泪跑到巫师身边,哽咽着道:“艾翁,您真的会帮我救他么?若真的救活他,月儿这条命就保住了。”
巫师情急之下说了大话,此刻要他保证能救活一个死人,他没有把握,他手中已经没有了天石粉末,最后的一小撮,已经在救斛律明恒的时候用完了,寻又无处寻,一时又为难起来。
“小公主啊!你听我说,老头子虽然有一些通天的法门,但也要借助一样东西才行,天石,没有天石,老头子也回天乏术啊!”
斛律月为难的看向斛律明恒,她并不知道天石的事情,斛律明恒趁机上前说道:“艾翁,我知道哪里有天石,只是,需要您跟我们去大周,去汴京一趟。”
巫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居然这么巧?不会是你们设了一个局,故意来套我老头子吧?”
斛律月连忙摆手,辩解道:“不是不是,月儿绝对没有骗艾翁,请艾翁一定要相信月儿。”
巫师就算再怀疑,也舍不得不管斛律月,在地上敲了敲手杖,叹声道:“好吧!老头子就陪你们走一趟,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会尽力,但不保证一定能救活,毕竟是已经死去的人了。”
斛律明恒好容易等到他松了口,哪还敢替要求,忙不迭的应道:“是是是,艾翁只要尽力就好,明恒多谢艾翁!”
巫师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少说这些好听话,等我回去收拾一下,三日后启程吧!”
“三日?”斛律明恒和拓跋峻同时呼出声,前者咧了咧嘴,“会不会太慢了?要不,明日启程?”
巫师胡子都吹了起来,“你不要命了?连日长途跋涉,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最快后天启程,不能更早了。”说罢,晃着胖胖的身躯走出了大殿,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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