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气有点反常,已过了寒露,居然还像夏天,说变就变。在李丰良走出厂门时,日头还旺亮,乘上公交车刚刚来到市区,才仅仅过去了二十分钟的时间,雨,就打湿了地皮。
得回去给老娘做寿,不管遇上的是个什么天气,也不能误了。李丰良一手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一手按在那条不太顶事的右腿上,顶着雨一瘸一拐地急急走向长途汽车站。
随着一阵急风刮过,雨点密了许多。天气凉,淋了雨,会伤着身体。手里有了钱,多花几个不疼,李丰良学着城里人的样子,停住步,抬手挥向一辆走过来的出租车。
“丰良!啊哟哟,咱们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刚刚在车上坐下来,猛然听到司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李丰良猛地打了个愣神,扭过头去仔细看:“广林,肖广林!”
“可笑死人了!真巧,真是巧!”肖广林找了合适的位置停好车,探过身来握住李丰良的手,问,“是在什么时候来到临沂的?过来有事吗?”
“我在这里找了个工作,已经来了两个多月。”
“啊哟。我说呢,不光脸上有了肉,穿戴上,也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在哪个单位?是家国营,还是家个体?”
“个体,是家生产明胶的厂。”
“啊!”曾听他们说,在附近,就一家明胶厂。肖广林惊大了眼睛,急问,“厂子,是不是建在一个镇政府的驻地?厂长,是不是叫周明志?”
“对啊。你认识他?”
“不不不。”肖广林感觉着,自己没有脸面去谈与周明志在一起相处的那段历史,“是听他们说的。他的厂子很大,很有名气,别说是我,连五岁的孩子,都知道。”
“离这里只有二十来里地,路好走,以后有了时间,过去玩玩。”
“可以呀。一旦有了机会,就过去。”肖广林红了脸,没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既然已经来了两个月,怎么没抽出点时间,到我家里坐坐?”
“我……”李丰良张了张嘴,没说下去。
他们两个在济南一起当了四年兵,是十分要好的战友,复员回了家,还常常走动。自从李丰良出了车祸穷下去,肖广林渐渐不再理他了。
肖广林心里很明白,人家没错,是自己先疏远了人家。为了打破这种尴尬,他赶紧岔开了话题:“看来,咱们两个很有缘分,竟然在这茫茫人海里,遇上了。”
“是啊,亏了这场雨!”
“走,既然已经到了家门口,说什么,也得过去坐一坐。”肖广林要发动车,“你弟妹爱唠叨,在前几天,她还提起了你,说你的大闺女已经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
“兄弟,没时间哪。”李丰良指了指蛋糕,“今天,是你大娘的生日,必须,得抓紧赶回去。”
肖广林下了车,冒着雨钻进一个小商店,提回来一包礼物,“走,我也得应该过去给大娘祝祝寿。她老人家的心眼好,给我拆洗了三冬的棉袄。”
过去的那几间石头草房不见了,显现在眼前的,是红砖到顶的大瓦房。这个家庭居然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仅凭李丰良的本事,不可能发得这么快,肖广林惊得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这一切,都是村里救济的?”
“天无绝人之路啊!兄弟,在这段时间里,我交上了两个好运。万万没想到,竟然遇上了心地善良的周明志,竟然引来了一对肯助人的夫妻。”李丰良坐下来,一边和他喝着茶,一边把整个过程详详细细地讲了讲。
肖广林很清楚,资助李丰良翻盖房子的是周明志,给他二闺女找学校和给他大闺女安排工作的也是周明志。肖广林万分后悔,自己贪财断义,轻信了高庆东的谎言,走上了错道。要是一心一意地跟着周明志走下来,肯定能得到他的帮助,不光家境孬不了,两个孩子的学业,也一定有成。现在,不但没挣着钱,反而,跟着高庆东和严立强做了不少违法的事,说不定,在哪天,进了局子。
夏末的那天,为了给已终止了学业的大儿子找个工作,肖广林去了那家职业介绍所。他的眼睛好用,看到了李丰良,没同他打招呼的原因,是忙着躲避周明志。当时,他对他们相处在一起而不解,曾纳闷了好几天。现在让人明白了,周明志把他领走,纯粹是为了可怜他的伤残,真是一个大善人哪!
肖广林的心里很难受,老是平静不下来,已从李家返了回来,也没得到改善。他不再把时间和钱放在眼里,放下车,倒在床上想心事,周明志行好的情景,似电影一样,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闪现。让他特别感动的是,在去年的夏天,他父亲得了重病,需要去济南取个诊断,周明志宁肯用的士,也把车子让给了他。
感慨,在肖广林的心中一次次地升腾:他是个善人,是个难找的好人,害不得!他正在资助着好多人,如果让他失去了生命,会受到老天的惩罚。
良心的发现,让肖广林坚定了一个信念。他躺不住了,尽管是,已经黑了天;尽管是,得需要走一段泥泞难走的路,他也没在乎,开着车子,快速驶向那座水库。
孬种已经造好了三个手雷,为了买买脸,他拿出来,摆在了肖广林的面前,“哥啊,为了弄到铁沙子,我费了一天半的工夫,跑了一百几十里的路,把两条腿,都跑肿了。看,快看看。药力不小,不管他是个瘦子,还是个胖子,只需一颗,就能把他炸得,血肉模糊、命丧黄泉。”
肖广林冷笑了一声,“你这个人,显得倒是很精明,可竟然这么傻。你考虑过自己吗?如果炸死了人家,自己能活下去?”
“啊哈哈,绝对没问题。”孬种很自信,他仰着脸笑了又笑,“我已经玩了七八年,别说是在陆地,就是在水里,也失不了手,也伤不着自己。大哥,请放心,不用挂牵。”
“笨猪,我指得不是这个。”
孬种没解开,瞪着两个眼睛愣在了那里。他老婆显得精明一些,凑到肖广林的跟前,问:“大哥,上眼一看,就知道,你的心眼怪好使。你指得是什么?请你别嫌麻烦,对俺说得细一点。”
“要警惕啊。”肖广林说,高庆东是个不容事的人,会来个,杀人灭口,“别看他,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像个好人。其实,他的心非常狠,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
听了这些,他们两个立刻吓坏了,瞪着两个眼珠子对望着,像是被雷击了,失去了思维。
肖广林为他们拿出来了个主意,他说,别无出路,只可远远地躲出去。他指了指蹲在身边的一个小男孩,说:“不能拿着生命当儿戏,得留下这条根。”
女人贪财,她看重了钱,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犹豫:“二十来万,能建五座房,能给儿子讨上媳妇,能把闺女嫁出去,实在舍不得。”
“纯粹是做梦,纯粹是妄想。”肖广林冷笑了一声,“他没厂子,他没钱,他要给你的,是一把半尺长的刀。”
“不行,可不行!”孬种恋家,他一边看着屋里的物品,一边摇头,“越想,越觉得不妥。俺有家有业,既种着地,又养着猪,连鸡鸭,也很齐全。要是走了,这些东西,就保不住了,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兄弟,得把生命放在第一位。”肖广林说他傻,“别说是鸡和鸭,就是高头大马,也得舍。”
“俺娘,竟然从天上掉下来了个祸!”
“赶快行动吧,就是敞开嗓子喊奶奶,也无用。”
“我们穷,从祖上,也没去过远处,在外面好混?”
“不用愁。手里,只要有钱,就能走遍天下。你的手里不是有钱嘛,三万块钱,能让你们吃得好、穿得暖,能让你们快快乐乐地过几年。”肖广林又指了指那个孩子,“这娃娃,虎头虎脑,真俊。”
钱和孩子的提起,让这个已吓黄了脸的女人恢复了脸色。她静下心来认真地考虑了考虑,一举手,坚定地说:“走,今天夜里,就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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