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汉听徐海妮说她的巡演计划,挺感动的。年纪轻轻,就有这么明确的目标,他很赞赏。
徐海妮和杨天啸真不容易,两个孤儿,靠自己的本事活着,不为名利,执着于音乐,一般人做不到。
他决定资助他们,又担心徐海妮不肯接受,于是想了个推广瑾萱画室的计划。
“这…这…不大好吧?我想就在我那车上贴一些海报的。”徐海妮支支吾吾说道。
她明白梁云汉的意思,一见面就收人家这么大的礼物,那可不行。
“海妮,这是互利互助的事啊,全国各地到处跑,可不是简单的事哦,再说了,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追上你们,一起出发呢。”瑾萱说。
“你也有这个想法呀?”海妮又惊又喜。
“是啊,我也有类似的计划呢。”瑾萱说。
“好啊,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发,路上还能多个说话的人。”徐海妮欢欣雀跃。
“现在不行,还有些事情没办好。”瑾萱想起秦天泽,幽幽地说道。
那是她和天泽,少年时代的梦想,结伴走天涯,拍照画画,找个人迹罕至的小山村,办一场影展,不求人知,只为那份宁静。
如今是不可能了,物是人非,天泽已娶妻生子,他有自己的家庭,那场萤火虫的约会,她决定一个人去。
“海妮,梁叔说得没错,出远门的话,安全是第一位的,没个妥当的代步工具,那可不行啊,这事你得好好想想。”柳碧瑶明白梁云汉的意图,在一旁劝道。
“嗯,梁伯伯,谢谢您,这事我要回去和天啸商量一下,问问他的意思再回复您。”海妮总觉得拿人东西不好,梁云汉的态度,又非常真诚,总不能当场拒绝,只能用杨天啸的名义找个托辞。
“好吧,我在成都要逗留几天,等你消息。”梁云汉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有意思了。充实执着,贫而不贪,在如今这个浮躁拜金的社会里,着实难得。
碧瑶做的菜十分可口,四人用罢午饭,稍微喝了会茶,便分头行动,各做各事。
秦家离这里不远,穿过几条巷子就是。梁云汉重重地叩了好几下门环,隔了许久,才听到里面有人走出来。
“谁啊。”是秦振鹏的声音。
“振鹏,是我。”梁云汉隔着门应答。
“哦哟,师兄你怎么来啦?”秦振鹏打开大门,看到梁云汉,吃了一惊。
“早上刚到,和瑾萱来看看你们,海璐在家吗?”梁云汉问道。
“她和阿韩去医院看天泽了,我赶几幅画,没去。”秦振鹏把云汉父女让进门来,带着二人朝里屋走去。
“天泽情况可有好转?”云汉问。
“哎,还是老样子。”秦振鹏给两人倒了杯茶,叹了口气说道。
“陆爷爷说凉山里有专治脑伤的赤金核桃,可能对天泽的伤势有帮助。”瑾萱说。
“真的?真的能治天泽的脑伤?”秦振鹏大惊,手里的茶壶不停地晃动,差点把水洒了出来。
“他和孙德旺去找了,赤金核桃不好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瑾萱如实禀报。
“对了,振鹏,当年那件事,真相出来了。”云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师兄你查出来了?”今天连着吃惊,怪不得大清早喜鹊叫个不停。
“陆仇就是当年陆天虎的遗腹子。”云汉说道。
“啊?难道这一切都是陆仇所为?”秦振鹏大惊失色。
当年出事之后,秦振鹏和梁云汉一样,绝不相信梁兆轩会害死邱云鹤。
梁兆轩悬壶济世,施福于民,德行操守遍传古城,邱云鹤是他哥哥,自家兄弟怎会手足相残?
邱家接到通知,去忠王府门口的影壁墙前,领邱云鹤回家的时候,岳父已经不能发声了,浑身大面积烧伤,奄奄一息。
邱云鹤临死前,指着门外的梁家父子,海璐和妈妈以为那手势代表仇恨。
秦振鹏却不这么认为,岳父平日里,经常告诫他们,邱梁两家,永世兄弟。
邱云鹤临终前的眼神,透着担忧,唯独没有仇恨。那一指,是诀别,也是依恋。
那眼神,秦振鹏永远记得,邱海璐和母亲,把它当作仇恨。砸了梁兆轩的药箱,封了院里的月亮门。
“陆天虎的妻子,怀着孩子,远走他乡,就定居在成都,随行的孙副官是陆天虎的贴身侍卫,陆仇就出生在成都。”瑾萱把陆仇当日所说,详细地讲了一遍。
“想不到这陆仇,用心如此险恶,为了报仇,全然不择手段!”秦振鹏一拍扶手,恨声说道。
“当年父亲,确实和一位陆姓友人,有过大量的书信往来,他叫陆怀山,我把当年的书信都带过来了。”梁云汉拿出一只小包,包里整整齐齐放了一叠发黄的书信。
三人小心翼翼地打开,足有百十份之多,按落款日期来看,通信从一九五三年就开始了,以最后一封的时间推算,整整存了二十一年的信件。
起初的内容都是些平常的闲话,后期却以药材为主,特别提到了彝族的毒蛊。
“原来那金线天残毒蛊,真是陆仇所为,他是在向二叔套问医术啊。”秦振鹏恍然大悟。
“他对海璐下蛊,为何又要施救呢?”梁云汉想起那天邱海璐毒发的情形,陆仇全力施为,不像要加害的样子。
“可能他害邱爷爷之后,仇恨不减,于是继续加害姑姑,突然看到天泽受伤,又于心不忍,才没对姑姑下毒手。”瑾萱分析道。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天泽是他徒弟,从小带大的,心里总归爱惜。”梁云汉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哎,老一辈的仇恨,终于真相大白,二叔九泉之下,也可以释怀了。”秦振鹏一声长叹,眼里依稀有泪光闪过。
“只是苦了师父师母,上辈子结下的误会,着落在他们身上。往事已矣,陆仇已经悔悟,追究也于事无补,骨肉相残实在让人痛苦啊。”梁云汉唏嘘不已。
“师兄说的是,师父在天之灵,定也不愿看我们相互仇视,他是那么豁达的人。”秦振鹏抬头望着院子里的瓦檐。
“你怎么证明陆怀山就是陆仇!”屋子里静悄悄的,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海璐!你怎么回来了?”秦振鹏一看,妻子站在走廊里的滴水檐下,双目通红,面色发青。
“我不可以回来吗?”邱海璐进屋,把包往桌上一摔,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海璐,你怎么就不相信真相呢?”梁云汉探身近前,对着邱海璐说。
“真相真相!你爸害死我爸才是真相!”邱海璐神情激动,身子不停地颤抖。
“海璐,你能耐心一次,听我好好说吗?”梁云汉站起身,坐到邱海璐边上的椅子上。
“哼!”邱海璐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看云汉。
看情形,查看信件的时候,邱海璐就进来了,刚才那些话,一字不差都听在心里。
以邱海璐往常的性子,早把云汉父女赶出去了,她能静静的听完才出声,进门也只是发火,并没赶他们走,应该是对这些年认准的观点有了怀疑。
人心都是肉做的,从小相处,谁都知道谁,邱梁两家源远流长,根基还是有的。
海璐之所以视梁家为仇敌,绝大部分是受了母亲的指引。父亲冤死,母亲吐血而亡。临终立下家规,封闭月亮门,和梁家永世不相往来,她铭记在心。
那时,她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只感到人心险恶,亲人之间都能相互加害,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信赖。
一夜之间,慈祥的二叔和对她爱护有加的兄长,都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每每在深夜的恶梦中,伸着黑乎乎的魔爪朝她抓来,仿佛要揪出她的心脏,撕裂扯碎。
原本好好的家,就剩下她和振鹏两人,那些天,她不敢去别的屋子走动,吃的饭,都是振鹏端进来。
每当夜幕降临,都是她梦魇的开始,无数个夜里被恶梦惊醒,那些天,振鹏寸步不敢离开,总是搬把椅子坐在海璐的床前。
多少次半夜醒来,看到师弟靠在椅子上,脑袋一冲一冲地打着瞌睡,不论冬夏。
就这么昏昏噩噩地过了将近一年,海璐才缓过劲来,不能让这个家就此垮掉。
振鹏和海璐同年,月份相差了些,有一天,振鹏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醒来,邱海璐已不在床上。
“海璐!海璐!”振鹏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海璐会不会寻了短见。
跌跌撞撞搜遍前前后后的屋子,都不见她的人影,急得振鹏发狂似的大喊大叫。
“叫什么叫?”猛听海璐一声大喝,吓得振鹏瘫软在地,一颗绷紧的心才放了下来。
“啊呀,你跑哪里去啦?”振鹏天生慢性子,脾气好。
“我跑了,你怎么办啊?快点吃饭,吃完干活!”海璐把手里的油条麻球往桌上一放。
“那你出去也得通知我一下吧?把人急死。”振鹏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海璐蹲下身,掏出真丝手帕,轻轻的替振鹏擦汗。
自打振鹏来到邱家,就一直屁颠屁颠跟在海璐的身后,邱云鹤家法极严,每次犯错,振鹏都替师姐挡着。
父母去世,家里就剩下两人,海璐是姐姐,怎会不心疼这个弟弟?好几个月了,他可没睡过一次好觉,海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你知道吗?我找你找得心都碎了。”秦振鹏老大的人了,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姐姐今后再也不离开你了,不离开了,都是姐姐不好,别哭了,啊。”邱海璐一把将秦振鹏搂进怀里,姐弟二人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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