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心魔消散

“咦，师傅你要离开吗？”正在两人准备各自离去之时，林荫小道之中传来一声带着一丝犹豫的呼唤，希雅若琳回头一看，竟是墨千殇缓步走了过来。

“嗯，暂时没有办法带你去天炎阁了，你可以跟小云他们一起待着，虽说他们并不了解你的武法路子，却也毕竟比你高出很多修为，经验方面总归是能传授你一些的。”希雅若琳尴尬的笑道，自己收个徒弟，却当了甩手师傅……

“诶？没关系的。”墨千殇摇摇头，却是将视线转到正欲离去的帝青尊身上，有些犹豫的张了张口，最终出声道。

“是……厉青前辈吗？”

帝青尊原本稳步离去的身形，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僵在那里不动了。

希雅若琳有些怔然的看着他们，不知所以然。

帝青尊顿了良久才在墨千殇紧张的目光中转过身来，目光平淡的看着他，缓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墨千殇。”墨千殇似乎松了一口气，躬身抱拳道，这礼数可谓十分到位。

帝青尊在他报出名字的一霎似乎有些失神，随后吐了一口气，道：“你是墨氏家族的人？”

“是的，晚辈是墨氏家族第十代子弟。”墨千殇点头道。

“有什么事，说罢。”

帝青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度开口：“如果是为了本座逼你们家族隐退之事，还是让你们家主亲自来吧。”

旁边的希雅若琳闻言顿时一阵大汗，原来那个传闻将上一届中州五巨头之一的墨氏家族逼到不再出山的神秘人，竟然就是他？

“不，晚辈并非因为此事叨扰前辈。”墨千殇摇了摇头，然后斟酌着措辞道，“只是来替家主传达一下……对于当年那件事的，歉意。”

帝青尊眼中陡然腾起些许戾气，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藏在袖口中的拳头握紧，冷笑一声：“呵……歉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过悔悟，直到本座将他们的名字从中州去除，才跳出来表达歉意？那几个老不死难道不知道，现在说这些根本聊无用处么？”

虽然他尽可能的将语气平静下来，但是希雅若琳还是听出了那声音中暗含的悲愤以及憎恨，还有一点点隐匿极深的伤痛。

是什么事情，会让他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希雅若琳心中不断的搜寻着对他过往的记忆，终于目光一凝，神色变了一变，难道……是那件事么？

“晚辈知道现在说这些无济于事，其实晚辈真正想说的也并不是这个，今天站在这里是打算以另一个身份告诉前辈一件事……”墨千殇的话语忽然变得流利的起来，“不知前辈可知道墨雨柔曾有个十分疼爱的侄子，曾经见过她的最后一面？”

墨雨柔！

这个名字，在帝青尊的心中尘封了十年之久，如今从他的口中听到，即便是身为高品至尊的定力，也是难以掩盖他身躯的细微颤抖。

帝青尊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她正是第九代的子弟，那么你便是她的侄子？”

“是的。”墨千殇轻叹了一口气，“当时虽然我年纪还小，却也记住了姑姑所托付的话，她说……”

帝青尊此刻的神色已经呈现一种疲惫，垂下了眼帘声音低不可闻的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希望你能够幸福。”

墨千殇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帝青尊心口，他此刻才是感觉到，那存在了十年多的一层隔膜，终于是在心间碎了，他似乎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许多，那口压在心头十年的浊气，终是在听到这句话之时被重重的吐了出来。

是的，他很多年前就意识到，自己对当年那个对他好的美丽又善良的女子，并不是爱恋，只是一种由信赖衍生的愧疚，可是就因为这个愧疚，让他数次不敢去亲近别的女孩，哪怕他很清楚这两种感情根本是不同的概念，可是……这个堵在心头的歉疚一直如鲠在喉，让他根本不敢动起一丝一毫对其他女子的爱念。

这是他的心魔啊。

修炼之人，最忌的就是心中魔障，但凡有所执念，就会在修炼之时影响着他，虽然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却极有可能让他在某个地方停滞不前。

许多人的心魔是源于修炼，故而修为终生不得存进，而他的心魔，源于情。

所以，尽管是对希雅若琳一直都那么的在意，那么的……可他还是不敢去真正的敞开心扉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只是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止步于“红颜知己”这样的程度。

而今天，他听到了那个为他而死的女子的后生转述给他的，她希望自己能够幸福……

那个心魔，便是这么轰然破碎了。

“噗！”

帝青尊猛地吐出一口几乎浓郁到发黑的血，然而他的气息，却似乎是不减反增，仿佛有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身上离开了，那股清冷孤寂的感觉，仿佛是一瞬间减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希雅若琳也是明白个中缘由，默默地看着他抹去嘴边血迹，也是露出一个为他而高兴的笑容。

“我知道了，劳你挂心。”帝青尊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对着墨千殇道，声音竟是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

“前辈客气了，这是小子应该做的。”墨千殇受宠若惊的弯身道，“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您保重……”

望着墨千殇似乎生怕帝青尊为难他一般迅速消失在了林荫尽头，场中仅剩的两人，皆是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沉默。

“他称你厉青。你究竟……哪个名字才是真的？”良久之后，希雅若琳率先打破了沉寂的气氛，问道。

“不，两个都是真名。确切说，厉青是我以前的名字。”帝青尊看了看她，然后似乎是有些唏嘘的望天笑道，“少年时我刚刚化形，有一对好心的厉姓夫妇收留了命悬一线的我，虽然他们并不知晓我魔兽身份，我也依然感念他们的恩情，便跟了他们的姓，只不过来到神殿之后，就改掉了，故而这个名字……极少有人知晓。”

“只可惜……后来我再回去看望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化为了门前青冢。”

微风吹起帝青尊的发丝，落叶飘扬在其周身，似乎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有些寂寥的气场。

“她是我感受到人间温暖的第一个开始，也是第一个结束在我生命里之人。尽管在这件事里的我从一开始就全无错误，但她毕竟是因我而死，这份愧疚，是我欠她的。”

帝青尊忽然语速缓慢的开口道，虽然乍一听没头没脑，但希雅若琳明白，他所说的便是墨雨柔了。

“这些年来我几乎不敢与任何女子亲近，只期能将这份愧疚稍加弥补，否则我良心难安。”帝青尊叹了口气，任谁都能听出那情绪中流露出的一丝缺憾，希雅若琳默默地垂下了眸子。

“而现在，即便是我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也再不用担心受到良心的谴责了，”帝青尊忽然看向希雅若琳，笑道，“因为这，也是她的愿望啊。”

希雅若琳微怔，紧接着便感觉那温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似乎是塞了一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在她掌心里。

手中静静躺着的，是一块晶莹的白色玉石，希雅若琳如何能认不出那正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没记错的话那是墨雨柔的遗物，登时将疑惑的目光投了过去。

“用你的银心淬焰，烧了它吧。”帝青尊淡淡一笑，随即转头望向那遥远的天边，“我有你的陪伴，已经不再需要它的警醒了。”

希雅若琳望着手心白玉，犹豫了一会，但她清楚帝青尊一旦做出什么决定是不会后悔的，终于心念一动，带着十分复杂意味的在掌心腾起一团银色火焰，将那晶莹玉石包裹了进去。

这块玉，充其量只是个装饰品而已，纵然材质确实是上等的，却也抵不过天地异火的焚烧，仅是坚持了数息，便是化成了白色的飞灰，随着林间微风自她掌心飞散。

帝青尊看着那些粉末远去，眸中闪过一瞬留恋和不舍，然而，仅此一瞬而已。

“也许，她是想到了你会因她的死而愧疚一生，才会留下这样的一句话吧。”将那玉佩烧掉之后，希雅若琳神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为那从未谋面的女子赞叹一声，“真是善良又聪明的女孩啊。”

“……”帝青尊也是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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