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处方

林小满站在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那张烫金请柬。妇科诊室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惊醒了她的恍惚，她低头看着请柬上"程一航&林小满"的字样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婚前焦虑？"程一航将温热的拿铁贴在她脸颊上，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腕表，"你盯着请柬发呆了十分钟。"

林小满接过咖啡，任由他修长的手指将她耳畔碎发别到耳后："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手术的患儿吗？田甜昨天发来视频，她在市绘画比赛拿了金奖。"

手机屏幕亮起，视频里十二岁的少女举着奖杯，脑瘤手术留下的疤痕被编成发辫的彩绳巧妙遮盖。程一航的目光突然凝在画面边缘——颁奖嘉宾席上某个身影让他瞳孔骤缩。

"怎么了？"林小满敏锐察觉他的僵硬。

"没什么。"程一航熄灭屏幕，"中午要和医疗设备供应商吃饭，你自己..."

话音未落，急诊科突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抢救室奔去。推开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担架床上浑身是血的建筑工人正不断抽搐，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蜂鸣。

"32岁男性，高空坠落伤，钢筋贯穿右胸！"护士快速汇报，"血压70/40，心率140！"

程一航已经戴上手套："准备开胸包，联系血库调8单位O型血。"他转头看向林小满，"你负责..."

"建立双静脉通路，监测颅内压。"林小满利落地接上心电监护，"伤者瞳孔不等大，怀疑对冲伤。"

手术灯亮起的瞬间，林小满看见程一航额角渗出汗珠。钢筋拔出时喷溅的血液在无影灯下划出弧线，他突然停下动作："脾脏破损比CT显示更严重，需要立即切除。"

"患者血氧在降！"麻醉师急声道。

"上ECMO。"程一航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林医生，你来做脾切除。"

林小满握刀的手稳如磐石。当他们终于将患者送进ICU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程一航靠在更衣室的铁柜上，任由林小满替他擦去颈侧血渍。

"你今天走神了三次。"她轻轻按着他突跳的太阳穴，"在担心婚礼？"

程一航抓住她的手腕，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小满，如果..."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林小满瞥见来电显示"陈律师"，程一航却直接按了静音。她想起上周值夜班时，曾在档案室撞见他与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低声争执。

"患者家属在找主刀医生。"护士的呼唤适时响起。程一航迅速整理好衣领，却在门口踉跄了一下。林小满扶住他时，摸到他后背渗出的冷汗。

深夜的医生公寓里，林小满被断续的呓语惊醒。月光透过纱帘落在程一航紧蹙的眉间，他死死攥着被角，喉间溢出支离破碎的单词："不是我的错...明明血氧..."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童。这是他们同居半年来的第四次梦魇，每次都在重大手术后发作。晨光微熹时，程一航突然开口："两年前那个医疗官司，患者家属...找到了新证据。"

咖啡杯在料理台上发出轻响。林小满看着氤氲的热气，听他讲述那个暴雨夜被刻意隐瞒的监控录像——手术室空调故障导致患者体温过低，而当时还是住院总的他被迫提前主刀。

"陈律师说对方要重提诉讼。"程一航的指节攥得发白，"婚礼可能..."

林小满将订婚戒指贴在他心口，铂金指环沾着两人的体温："记得你教我画的第一幅手术示意图吗？你说医学不是完美的艺术，但我们可以永远追求下一笔更完美。"

医院顶楼的天台风很大，林小满的白大褂下摆猎猎作响。她看着程一航走向那个举着文件袋的男人，突然认出对方是田甜颁奖礼上的嘉宾。陈律师的声音被风撕碎，只传来只言片语："原始记录...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

"程医生当年是被陷害的！"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田甜抱着画板从消防通道冲出来，彩铅撒了一地，"我爸爸临终前说过，那晚手术室空调是他故意弄坏的！"

时间仿佛静止。林小满弯腰捡起滚落脚边的钴蓝色彩铅，听见田甜抽泣着说出惊人真相——她的父亲因医疗设备回扣被院方辞退，为报复而制造了那场事故。

"爸爸说等你身败名裂后再用录像要挟医院，可是他肝癌晚期..."女孩哭得发抖，"程叔叔对不起，我早就该说出来..."

程一航僵立的身影让林小满想起他们初见那天，散落一地的卡通创可贴。她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发现他在颤抖。

三周后的庭审现场，林小满作为专家证人出示了重新解析的手术影像。当法官宣布撤销诉讼时，旁听席上的医护人员集体起立鼓掌。程一航却径直走向原告席，对那位失去儿子的父亲深深鞠躬："如果当年我能更坚持推迟手术..."

林小满在法院台阶上等来了她的新郎。暮春的樱花落在他肩头，他手中攥着皱巴巴的婚礼流程单，袖口还沾着手术室消毒水的味道。

"现在可以安心说誓词了。"她笑着替他抚平衣领，"程医生还有什么秘密要坦白吗？"

程一航从口袋里摸出泛黄的病历本，首页贴着张卡通输液瓶贴纸——正是他们初遇那天她掉落的画稿。"从那天起，我的每台手术记录背面..."他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速写里全是她工作的身影。

急救车的鸣笛由远及近，两人相视一笑，朝着医院方向奔跑而去。樱花纷纷扬扬落在身后，如同上帝撒下的祝福彩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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