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医生的糖衣处方

林小满站在星巴克门口，不断调整着米色针织开衫的领口。她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此刻正犹豫要不要先进去买杯咖啡。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镀上一层金色，初秋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让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

"等很久了？"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满转身时差点撞进程一航怀里。他今天没穿白大褂，一件简单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没、没有，我刚到。"林小满撒了个小谎，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程一航微微点头，推开咖啡店的门："进去吧。"

他们选了角落的一张桌子，远离其他顾客。程一航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装订整齐的纸张，封面上印着《儿童神经系统疾病图解手册》。

"这是我编写的科普手册，准备出版。"程一航将手册推到她面前，"但出版社认为插图不够生动，建议找专业人士重绘。"

林小满翻开手册，里面是详尽的医学知识，但插图确实都是枯燥的解剖图。她抬头看向程一航："所以你想让我..."

"你的画风很适合。"程一航直视她的眼睛，"当然，这是有偿工作。"

林小满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页，心跳加速。她翻到一页关于脑瘤手术的说明，突然停下："这是...田甜的情况？"

程一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类似病例。儿童脑瘤虽然罕见，但家长了解得越充分，越能配合治疗。"

林小满注意到他在说"家长"两个字时，嘴角微微绷紧。她想起下午在会议室听到的只言片语，鼓起勇气问道："程医生，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其他医生好像对你做儿童手术有顾虑？"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是一首忧伤的钢琴曲。程一航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收紧，指节泛白。良久，他才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从不参加医院的社交活动吗？"

林小满摇头，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两年前，我主刀了一个5岁男孩的脑瘤手术。"程一航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手术很成功，但术后出现并发症...孩子没能挺过来。"

林小满的心猛地揪紧，她下意识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程一航手指时停住了。

"男孩的父亲是市里有名的律师，他起诉医院医疗过失。"程一航继续道，眼神空洞地盯着咖啡杯，"虽然最终鉴定是罕见并发症，医院无责，但舆论已经...那段时间，我甚至考虑过转行。"

林小满终于明白为什么程一航总是与人保持距离，为什么他对田甜的病例如此执着。她轻声说："那不是你的错。"

"理论上我知道。"程一航苦笑一下，这是林小满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如此生动的表情，"但每次面对小患者，我都会想起那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我坚持要亲自给田甜做手术——我必须证明给自己看，我还能救他们。"

林小满的眼眶发热，她突然理解了程一航冷漠外表下的挣扎。她翻开手册最后一页，指着空白处："这里应该画点什么？"

程一航愣了一下，似乎感谢她转移话题："出版社建议是医生和康复孩子的合影。"

"不，"林小满摇头，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彩色铅笔，"应该是这样的。"

她快速在纸上勾勒：一个小女孩站在山顶，手持闪闪发光的剑，脚下是被打败的怪兽，而远处，一个医生的剪影正在向她挥手告别。

"这不只是医学手册，"林小满边画边解释，"而是给孩子们的冒险指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勇敢的小战士，而医生是他们的盟友。"

程一航凝视着她的画作，眼神逐渐柔和。他伸手轻轻触碰纸面上的小女孩，声音有些沙哑："田甜会喜欢这个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声的理解在彼此间流动。林小满突然发现，程一航的眼睛在灯光下并不是纯黑色，而是带着深邃的棕，像秋夜里的星空。

"所以，你愿意接手插画工作吗？"程一航问道，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

林小满点头："我很荣幸。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告诉我更多关于田甜的事。"林小满微笑，"比如，为什么她叫你'程叔叔'？"

程一航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父亲是我大学同学。发现病情后，他们第一个联系了我。"

"所以这是...私人关系？"林小满有些惊讶，"我以为你..."

"不接私人病例？"程一航接过她的话，"一般情况下是的。但田甜...不一样。"

服务员送来两杯热拿铁，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程一航推过其中一杯给林小满："加了一包糖，猜你可能喜欢甜一点。"

这个小小的体贴让林小满心头一暖。她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猜对了。"

他们开始详细讨论手册的内容，林小满不时在素描本上画些草稿。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椅子越靠越近，程一航偶尔会指着某处提出建议，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林小满的耳际，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这一页解释脑脊液循环，"程一航指着手册上的一段文字，"可以用什么比喻让孩子容易理解？"

林小满思考片刻，眼睛一亮："像城市的地下水系统！大脑是城市，脑室是水库，蛛网膜下腔是管道..."她迅速画出一个卡通大脑城市，小工人在里面忙碌地运输液体。

程一航看着她笔下生动的画面，眼神中流露出赞赏："完美。你真的很懂孩子。"

"那是因为我从来没真正长大过。"林小满自嘲地笑笑，"我妈说我心理年龄就十二岁。"

"这是一种天赋。"程一航认真地说，"与患者建立信任关系的能力，比技术更难掌握。"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这大概是我听过你最像'人话'的赞美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出乎意料的是，程一航竟然低笑出声。那笑声低沉温暖，像冬日里突然照进的一缕阳光。

"抱歉，我平时可能确实...不太友善。"程一航微微摇头，"习惯成自然了。"

"没关系，"林小满俏皮地眨眨眼，"冰山医生的形象很适合你，有种禁欲系的魅力。"

程一航挑眉："禁欲系？"

"啊！"林小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瞬间红到耳根，"我是说...就是...那个..."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程一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关于田甜的术前准备，我想听听你的详细计划。"

两人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咖啡续了两次。当林小满收拾画具准备离开时，程一航突然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住得不远，走回去就行。"林小满下意识拒绝。

"已经九点半了。"程一航看了看手表，语气不容反驳，"不安全。"

走出咖啡店，夜风比来时更凉。林小满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就披在了她肩上——程一航不知何时脱下了他的针织开衫。

"程医生，你会冷的..."林小满想推辞，却被衣服上淡淡的雪松气息包围，一时语塞。

"我耐寒。"程一航简短地说，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并肩而行。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林小满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发现他侧脸的轮廓在夜色中格外分明，下颌线紧绷着，似乎在克制什么。

"到了，就这栋楼。"林小满在一栋公寓前停下，犹豫着要不要邀请他上楼喝杯茶，又觉得太过唐突。

程一航点点头："明天我会把田甜的最新检查报告发给你。"他顿了顿，"外套...下次见面再还我吧。"

这个"下次见面"的承诺让林小满心头一暖："好。晚安，程医生。"

"一航。"他突然说，"私下叫我名字就好。"

林小满睁大眼睛，心跳漏了一拍："那...晚安，一航。"

这个名字从舌尖滑出的感觉出奇地自然，仿佛她已经这样叫了他很久。程一航的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轻轻点头后转身离去。

林小满站在公寓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依依不舍地上楼。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将脸埋进那件带着雪松香气的开衫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手机突然震动，是程一航发来的消息："安全到家。别忘了明天八点查房。"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小满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她回复："遵命，程主任~"附上一个笑脸表情。

几秒钟后，手机又亮了："是'一航'。"

林小满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冰山融化的速度，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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