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曾经

“师姐，师姐，别睡了，快醒醒。”一道干净柔和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楚天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繁茂的树木，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洒落，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片光斑。她伸手挡住了那片有些刺眼的阳光，心里纳闷儿，我这是在哪儿？

“太好了，师姐，你终于醒了。”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女孩回头，便看见一个干净稚嫩的少年，正蹲在她身边，满眼关切的看着她。那少年长得精致可爱，一双眼睛如同小鹿般明亮而又无辜，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看上去仙气飘飘的。

这样的装扮一看就不适合打架。女孩在心里嘀咕着，不过，等等，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药王宗大多都是丹修和医修，穿着长袍才是普遍现象吧，有哪个医修会冲在前线战斗吗？

“我是谁？”女孩迟疑的开口，奇怪，她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的师姐啊，你睡糊涂了吧？”少年惊呼一声。“你是容歆，药王宗宗主首徒，是我的师姐啊。”

“哦，对，好像是这样，我就是容歆。奇怪，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陌生呢？看来我是真睡迷糊了。”少年话音刚落，楚天宁的大脑中就出现了这些记忆，她是一个被药王宗宗主收养的孤儿，是宗门里的大师姐，面前的少年则是她的小师弟——路闻笙。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总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算了，不想了。既然已经忘了那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楚天宁仅仅纠结了一秒，便将问题抛之脑后，思考也是很费劲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呢。 于是少女收起了自己纷杂的思绪，抬眸看向眼前的小少年。

“原来是我亲爱的小师弟啊，找你师姐有什么事吗？没事可别打扰我睡觉。”少女悠闲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

“师姐，你又偷懒了。药王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师父叫你帮忙，你居然躲在这里睡觉。”少年气鼓鼓的说道。

“呵。”楚天宁轻笑一声，用手撑着头，懒洋洋的回道“慌什么，这庆典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也没必要一直待在那里盯着吧。”

少年无奈的看着自家师姐这副半死不活的懒样，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师姐～，你就快点去帮忙吧。百年一次的药王庆典可是宗门里的大事，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师父肯定会问责于你的。”

“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去看看就是了。”楚天宁将路闻笙的的小脸儿推开，嘴里还嘟嘟囔囔“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真是不害臊。”

路闻笙乖巧地跟在楚天宁后面，听到了少女的嘀咕，在心里偷笑，正所谓雕虫小技管用就行，谁叫师姐你就吃这一套呢，师父说的没错，师姐果然就是个死傲娇啊。

走在宗门里，各种建筑物都呈现出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之态，数不清的亭台楼阁也是各抱地势勾心斗角，看上去流光溢彩，华美非常。道路两旁则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无数穿着药王宗弟子服的少年迎来送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闹和喜庆的笑容。

楚天宁也逐渐沉浸在这种节日的氛围里，忍不住放松了心神，走在路上左顾右盼，蹦蹦跳跳，开心极了。可心里却总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药王宗有这么热闹吗？算了，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容歆！”一声怒吼传来，一个白发白胡子老头突然出现，正举着拐杖就要敲她。楚天宁赶紧往旁边一躲，嘴里大喊着：“老头你干嘛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当街谋杀亲徒弟啊。”

那老头气的脸都胀得通红“你这个小兔崽子，我不是让你去拿庆典的道具吗？你又跑哪儿躲懒去了？”

路闻笙赶紧挡在楚天宁身前。“师傅消消气，师姐没有偷懒的，她的确是去拿道具了，不过道具出了一点小问题，所以耽搁了一下。”

“是吗？”老头狐疑的看了一眼小师弟。“容歆是什么德性我还是知道的，小徒儿你就别再为她找借口了。”

“没有没有。”路闻笙笑着摆手，“我并不是在为师姐开脱。”

“真的吗？那容歆你拿的道具呢？”

少女身子一僵，道具？她哪里拿的道具啊？她确确实实是躲起来睡觉了呀。怎么办怎么办？我从哪里变出道具啊？

正在楚天宁急得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储物袋被塞进了她的手心。微微一侧头，就看见小师弟正对着他挤眉弄眼。楚天宁瞬间福至心灵，将手里的储物袋递给了老头，“道具不就在这儿吗？老头你可别冤枉好人。”

老宗主拿起储物袋检查了一番。“嗯，不错，看来你并没有偷懒，快去布置会场吧。”说完一挥衣袖便离开了。

“呼～”楚天宁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般拍了拍胸脯。“幸亏有你啊，小师弟，不然这次恐怕又要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路闻笙无奈，“师姐，你还是上点心吧。”

“哎呀，这不都有你们吗？哪里用得着我来上心。这次多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糖葫芦。”楚天宁嘻嘻笑道。

“我都长大了，糖葫芦是拿来哄小孩的吧？”路闻笙小脸一红，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嘿，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从小就爱吃甜食，请你吃糖葫芦，你就在心里偷着乐吧。”楚天宁一巴掌拍在了小师弟的后脑勺上。“而且我可是你师姐，哪怕你长得再大也是我师弟，姐姐哄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哎哟，哪有老是打弟弟的姐姐啊！脑袋都要被你打坏了。”路闻笙朝楚天宁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要跑。

“好啊你一个小鬼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怎么收拾你。”楚天宁赶忙祭出自己百试百灵的九阴白骨爪朝路闻笙抓去，路闻笙却总是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样左躲右闪。二人你追我赶，在街道上打打闹闹，一起来到了宗门广场才堪堪停手，想起了师父交代的任务，便赶忙从储物袋中拿出庆典用的各种道具开始布置起了会场。

“哎呀，真是累死我了。”刚刚把会场布置好楚天宁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为了这次庆典，我可真是付出了太多。”

“呵呵。”路闻笙意味不明的笑出了声。“师姐，你指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敷衍了事一曝十寒，大部分工作还都是靠我才完成的敬业精神吗？”

“哎，师弟你不懂。我这是在锻炼你呢。”楚天宁嘿嘿一笑，“走吧，会场也布置好了，现在就差明天庆典的来临了，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看着自己这不靠谱的师姐，路闻笙轻轻叹了一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顺着她的力道起身，乖巧地跟在少女身侧，就像是守护灵一般。算了，反正从小到大师姐就是这种性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还有我呢，我一定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的。他在心里下定决心，看向楚天宁的眼神炙热而又虔诚。

路闻笙是突然出现在药王宗的，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和背景，却一跃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要知道哪怕是容歆为了当上亲传弟子也都是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了不少考核，甚至以命相搏才成功当选的。无论是医术，制药术，炼丹术还是蛊术都达到了同辈弟子的顶尖水平，这才是容歆坐稳宗门大师姐之位的底气。

而路闻笙呢？来历不明，天赋一般，没有经过任何考核就成为了亲传弟子，这难免会遭人嫉恨。所以在他刚来到药王宗时，处处受限，被同辈们排挤欺辱都是常有的事儿。

“你看他那副样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亲传弟子的。”

“走后门的吧，毕竟他一看就是个贵公子，家里恐怕给他塞了不少的钱。”

“你们不觉得他靠的是那张脸吗？看看那张漂亮的小脸儿，我一个男的都看得心动了。”

质疑，侮辱，造黄谣，几乎所有人都在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似乎只有将他踩进泥里，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妒火。

德不配位四个大字压下来，路闻笙只觉得喘不过气，他每天都被这些负面消息包围着，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宗主要收他为徒，更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他。

他的课本总是会被画上各种涂鸦，桌子上也被刻上了侮辱性的话语，卧室里更是会出现死虫子死老鼠死乌鸦。路闻笙却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往里吞，还要对着那些欺辱他的人露出笑脸 ，宗主对他有大恩，自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而他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变本加厉和得寸进尺，毕竟如果路闻笙真的没有错，那他干什么不反击？为什么不还手呢？他肯定是心虚了。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念头，仿佛化身为正义的使者在与邪恶势力对抗。

孩子最为天真，也最是残忍，他们的直白往往尖锐又刻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究竟对别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知道路闻笙是黑恶势力，自己欺负他，那是伸张正义，匡扶正道，是合理的光明的正义的行为。

在这样的环境下，路闻笙越来越自卑，越来越沉默，等容歆终于闭关出来，听说自己有了一个小师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阴沉黑暗的像一朵小蘑菇一样的路闻笙。

容歆怒了，自己一直都是宗门里的独苗苗，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师弟 ，居然被欺负成这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女孩把袖子一撸就气冲冲的朝着学堂走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都在欺负他们药王宗宗主一脉的小孩。

这天是数九寒冬，外面北风凛冽，呵气成云，滴水成冰。路闻笙推开学堂的大门，一桶冰水就淋了他一身，刺骨的寒意入体，路闻笙被冻的直打哆嗦。

“哈哈哈，你们看他像不像一只落汤鸡。”

“胡说，明明就是落水狗。”

学堂里的众人轰然大笑，对着他指指点点。路闻笙牙齿冻得直打颤，听着众人的调笑，双眼都气得通红。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这时，一件还带着香味的披风包裹住了他，温暖柔软，就像春日里的阳光。路闻笙一怔，不敢置信，居然有人会来帮我，我是冻出幻觉了吗？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女出现在了路闻笙的身侧，双目凌厉，愤怒的看向四周。“谁给你们的胆子欺负我的师弟？”

“容师姐，是容师姐，她终于出关了。”

“师姐，我们这是在为你出气呀，这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腌臜手段当上了亲传弟子，这对你不公平。”一群小孩在楚天宁身边叽叽喳喳的告状。

“闭嘴。”容歆冷喝一声。“路闻笙当上亲传弟子是经过宗主和长老会共同商议的，你们这是在质疑宗门的公正性吗？”

“我，我们……”少年们被怼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个字。

“路闻笙亲传弟子的身份确凿无疑，从今往后，他便是我容歆的师弟，有我罩着他，若还有谁胆敢欺负他，那就是在和我作对。”少女的承诺掷地有声。路闻笙瞳孔剧震，原来还有人是站在他这边的，他侧眸看向楚天宁，眼里开始出现点点星光，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女，在他的眼中仿佛在发光，熠熠生辉。

容歆将少年带回主峰，从此过上了养崽生活。但她很头疼，自己的小师弟似乎是长歪了，自卑怯懦，却又极为依赖她，这可不行。

女孩脑筋一转，想出了一个好点子。她可是鬼马精灵的大师姐，带小孩而已，轻松拿捏。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帮小师弟树立起自信，这就需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正好容歆生性恣意洒脱，而路闻笙却极度渴望力量与权力，于是容歆开始光明正大的偷懒，每天不是招猫逗狗，就是摸鱼溜鸟，到处闯祸，每次都是由路闻笙来收拾烂摊子，最后更是把自己不感兴趣的宗门事物全部丢给他处理。

这个办法果然没错，小师弟一天比一天开朗，瞧这也是既阳光又大方，妥妥的新时代好少年啊。看来我还是很会带孩子的嘛。容歆得意的摸了摸下巴，满意的看着自己培养起来的小树苗。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只是不耐烦处理宗门事务才全部丢给小师弟的， 毕竟不管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你就说我这办法有没有用嘛！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药王宗总是会出现这样一幅场景——林荫小路上，少女在前头蹦蹦跳跳，左顾右盼，时不时手欠的去揪路边的野草野花，少年则是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守护，沉默却又可靠，脸上是无奈和宠溺。这一条上山路，姐弟二人总是一起走，而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而这些记忆，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印刻在楚天宁的脑海中，她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也找不出异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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