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中,那年的微云山旧事,浮现在英磊眼前。
厨房之内,他正在为大家准备午餐,半空忽然传来乌鸦的啼鸣。他透过小窗望去,它们黑压压的一片,席卷而来。
它们发疯般地攻击微云山脚下的村民,微云山上下,共同抵御外敌,营救伤员。
嗜血的乌鸦之后,是来势汹汹的血族。那是他此生经历过的,最惨烈的战役。哪怕身中蚀骨散,所有人都没有想过逃离。
他们都拼尽一切,但血族不死不灭。众人不仅要与血族厮杀,还要保护撤退的平民,所带的丹药快很消耗殆尽。
当最后一人躲进结界保护的城池,他们早已筋疲力竭。英磊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
清渠,子霖,林珏,云夕,寒雁……
血族切断了他们与狼族联系的通道,联合人狼两族叛徒,一同发动突袭。
曾经的欢声笑语化作无边的寂静,尸骸满地,满目疮痍。漆黑的乌鸦凌空盘旋,发出阵阵恐怖的嘶鸣,蚕食着尸体上的腐肉。
太多了,他杀不尽,也赶不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躯体被损害。黑鸦俯冲而下,双翼贴地飞掠,撕扯下一块殷红的肉,腾飞之时,蓦然掀起腥风,令人作呕。
姑姑和天欢祭司被血族首领牵制,又身中蚀骨散,无法脱身。最后,姑姑为他打开一个通道,将他送离了微云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永远温和又强大的长辈落泪。
英磊:不要!
他伸出手,想要同他们一起,却被阵法吸入其中。微云山的火光混杂着浓厚的黑烟,永远轰塌消失。
文潇看着他的模样,知道他已陷入梦魇,她取下木簪,令它升于他的前额。木簪泛起金光,她想要入梦将他拉回。
文潇:魂灵相印,以我之灵,借汝之能,神游太虚,洞察秋毫,入——
英磊忽然抬起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双眸勉强撑开,一切情绪都被压在眼底。
英磊:不要
梦境之中,英磊仍感受到她的存在,那是投射在断壁残垣之间的,极不真实又模糊的一束光。
他能察觉到,她在施展离仑的控梦术,所以强撑着破开困境。那样沉重而惨烈的记忆,他不愿令她承受。
文潇:是微云山吗?
英磊:逝者已逝,被留下的人,何其痛苦
英磊:不要看
文潇偏过头,眼角是拭不尽的泪水。她从前的人生,只有赵远舟一人,在那广阔又狭小的屋檐下度日。
这样的日子,太过安逸,也太过平静无趣。所以,她对忽如其来的卓翼宸,也满怀期待。
微云山的过往,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美好梦境,年少时的同甘共苦到往后的相濡以沫。长辈,伴侣,同窗……各色的人,轮番登场。
那群少年,那群师长,彼此之间是不掺杂私利的纯粹关怀,一如祭月节那日盛开的桂花,热烈温柔。
辑妖司内,那夜的祈愿树下,她曾说,裴思恒他们的悲哀,她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现在,她懂了。
那种痛彻心扉,那种活下来的愧疚,会在时间的推移下,在午夜梦回的一次次自责中,一点点加深对自己生命的恨意。
裴思恒和英磊如此,见到这一切的她,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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