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魔12·血族渊源

夜色朦胧之际，卓翼宸踏入他的屋子。床榻旁的素净瓷瓶中，插着那只娇艳不败的枯陀罗。这花本生于微云山，开在此处，似乎更加诡异妖艳。

赵远舟：伤好些了吗？

赵远舟放下笔，抬眸望向他。

卓翼宸自然不会被他假惺惺的客套话打动，他汇报着后山发生的一切。

卓翼宸：闯进后山的是裴思恒，还有狼族。他布置的结界切断了我与你的联系，而且离仑也与他有所勾结。

赵远舟：不过是死过一回的人。由他去吧，翻不起风浪。

赵远舟翻动着卷轴，不为所动。

卓翼宸：文潇已知晓我的身份。

赵远舟：总会知晓的。

赵远舟放下卷轴，执笔画些什么。

卓翼宸：你对她，和以往不同。

卓翼宸知道这些话已经僭越，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赵远舟：她是特殊的。

卓翼宸看向他笔下的那幅画，画中是一名女子，墨发被金色发冠高高束起，只留两条白色细长发带悬挂于身后。白衣浮动间，紫绫缠绕于手，似目空一切，却又能从其中窥得悲悯。

仔细观看会发现，画上之人的眉眼与文潇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这世间，没几人能入他的眼，这画上之人，卓翼宸却认识。

赵远舟曾说过，他在找一双眼睛，难道从前圈养人族，便是为此。可画中之人已死，与她有几分相似，这便是文潇的特殊之处吗？

卓翼宸的脚步消失在长廊之外，赵远舟却将这幅画丢开，纸张燃起火光，将它焚烧殆尽。他看着落下的灰烬，眼中只有不屑。

微风吹起桌面上轻薄的纸张，镇纸之下，还有几张未曾绘完的画作。画中之人，都缺少一双眼睛。这才是他要找寻之人。

某某：主上。

一道鬼影跪在案前。

赵远舟：把昨日加派搜查的人手撤了，日常也加强监护。她不能离开庄子一步，也不能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却令他泛起冷汗。

某某：此次是属下疏忽，今后必不会出现意外，请主上恕罪。

赵远舟：没有下次。

那道鬼影随即消失，赵远舟手中的画笔停在半空，迟迟不落。墨水顺着笔尖滴落，在纸上浅浅晕开。

记忆中的人，连那双眼睛也有些模糊。有一天，他是否会，完全将她遗忘。

手下传来些有关离仑的消息，赵远舟亲自前往处理，而卓翼宸倒是难得空闲。

远处的华美秋千上坐着一人。

小白玖：文姐姐，为什么你要将情丝植入到卓翼宸体内，我觉得给赵远舟更有性价比。

小白玖：他本就少了一颗心，情丝刚好弥补。

文潇：卓翼宸可比赵远舟，冷血多了。更何况，心能找回来。

卓翼宸瞧见秋千上的她，今日相遇，似乎心境有些不同。卓翼宸不自觉靠近，片刻之后，手指覆上秋千的缰绳，轻轻推动。

文潇诧异地回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经历过生死后，两人的距离在那一夜被无限拉近。

文潇：卓大人，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卓翼宸：嗯。

血族自愈能力极强，尤其在进食血液之后。

文潇：过来坐吧。

文潇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卓翼宸没有扭捏地坐下。文潇足尖着地，秋千微晃着上升，她发髻间的珠翠也随之摇曳，有些晃眼。

卓翼宸看着晃动的枝杈，只觉自己的心也随着秋千一同慢慢升空。

远处的乌鸦盘旋着，慢慢落在他的肩上，卓翼宸拿出腰间的饵料喂给它。

文潇：它与你真亲近。

文潇虽然对乌鸦没有多少好感，但此刻它乖巧进食的模样，却也有几分可爱。

卓翼宸：乌鸦喜腐肉，自然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卓翼宸抚摸着乌鸦黝黑光洁的羽毛，双眼微垂。

文潇带着一些疑问慢慢靠近，二人的躯体急剧拉进，当他反应过来时，生出难得的慌乱。

文潇：可是你很好闻，我很喜欢的这个气味。

文潇：像是日光熏蒸下，桔子散发的气味，带着一点刺激和甜味的清香。

卓翼宸：你的鼻子是闻不到的。

卓翼宸点了点她的鼻子，文潇微愣，左手迅速捂住鼻尖，带着少女的娇羞，那处正发红发烫。除了远舟哥哥，并未有人与她如此亲近。

卓翼宸：曾经有一匹狼这样形容我们气味。

卓翼宸：哪怕满院盛开的鲜花，也隐藏不住那股冲入鼻腔的，老木屋的腐朽之气。

他的话语听不出情绪，只是平静地讲述一个事实。

文潇：那你觉得狼族，是什么气味呢？

卓翼宸：当然是浓烈的臭味，臭不可闻。

卓翼宸一想到狼族身上的味道，瞬间厌恶烦躁，一手挥走了肩上的乌鸦。

文潇因他略显幼稚的行为轻笑。

文潇：你们对彼此的气味本就互相厌恶，并不需要在意他们的评价。

文潇：至少在我心中，你的气味令人欢喜。

她的话像飘落的洁白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脏。文潇将手腕伸到他的面前，眼中充满好奇。

卓翼宸：你觉得我是什么味道。

卓翼宸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靠近，入目是她纤细霜白的手腕，鼻尖芬芳。

卓翼宸：很甜。

文潇：甜？

卓翼宸：似春日里绽放的栀子，裹挟着桃汁的清甜。

她身上的气息，总是和血液的香甜混杂在一起，令他有些干渴，他的舌尖无意识地舔舐着自己的獠牙。

乌鸦盘旋于半空，几片漆黑的羽毛飘下，恰巧落在她的肩头，卓翼宸伸手将它们拂去。

文潇：你的手，受伤了？

卓翼宸白皙的右手虎口处有淡淡的红色疤痕，像是牙印。宛如花朵逐渐枯萎又轻微卷曲的部分，不算丑陋，只是有些扎眼。

卓翼宸下意识地遮住手上的印记，却发现对于此处的来历有些模糊。

卓翼宸：丑吗？

文潇摇摇头，调笑道。

文潇：倒像是哪个女子留下的。

卓翼宸：是一只老鼠。

卓翼宸几乎脱口而出，哪怕今时今日，他仍能感受到当时的愤怒，混杂着蔑视。

文潇没有多问，只见远处的乌鸦盘旋着，又欲落在他的肩头。

卓翼宸：想知道我们故事吗？

卓翼宸似乎来了兴趣。

文潇：可以吗？

卓翼宸：当然。

文潇安静地听他讲述，血族那漫长的历史，以及与人族的渊源。

血族是古神最先创造的种族，他们降生之际拥有特殊的能力，漫长的生命，强大而独立，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可种族的繁衍滋生出权力的倾轧，最终演变为同类相残。他们甚至将罪恶的长矛，对准了赋予他们生命的神明。

古神为他们的凶残痛心，为了惩罚他们，在他们身上下了诅咒。如此，他们成为嗜血的恶魔，不能见光，却渴望光。憎恶同类，但若是相残，必遭反噬。但不死不灭的血族又只能被同族灭亡。情深注定悲剧，渴望的得不到，得到的终究失去。

古神还创造了另一个种族——狼族，对他们进行永世捕猎。

人族是被古神创造的，另一个被赋予希望的种族。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们不再拥有无尽的生命和超乎一切的能力。他们被授予更多的仁慈和情感，但缺失的能力却令他们更容易成为血族的猎物。

为了庇护人族，古神派下神使，作为人族的祭司，以她的神力守护一方。初代神使早已陨落，而祭司一直存在，每一代祭司都会继承上一任的力量，教授人族道术和精绝的技艺，庇护一方。

狼族和人族因为造物者的暧昧，天然相亲。他们于多年前签订协议，和平共处，相互依存。

而血族，在历经几代的演变，哪怕身上的禁制不可消除，但他们已不畏惧日光。百年前，血族获取至宝，使其能避免日光的炙灼。只是对于大多数血族而言，他们仍旧习惯黑夜。

三族相互制衡，虽偶有冲突，但还能保持平静。直到多年前，血族的统治者被人族和叛徒所杀，三族关系激化，剑拔弩张。

远处的钟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将文潇从传说之中拉回，“我该回去了。”

“好。”

还未走几步，文潇忽然转头，再次朝着他的方向挥手。目光交错的那一刻，他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下一瞬，才缓缓投眸。卓翼宸看着那个纯真的姑娘，同她一般招手告别。他浅笑着，注视她的背影。

作为被血族豢养的人族，她的结局早已被注定，可他似乎不忍。文潇，我该救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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