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魔8·许诺和浴池乌龙

赵远舟的生辰在即，文潇在厨房忙碌着。她对比着食谱一点点操作。

卓翼宸：你在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自后方突兀地响起，吓了文潇一大跳。

她手里的小碗应声倒地，面粉洒落一片，在半空扬起白色的尘雾，文潇一下子吸进不少面粉，疯狂地打喷嚏。

文潇：阿嚏，阿嚏……

片刻之后，文潇才终于缓解，她扭过头，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身后立着一名少年，只见他墨发微束，额前有一抹金线缠绕的细长抹额。身着一袭金色长衫，宽大的腰带勾勒出他细窄的腰身。最外头罩着黑色长袍，同样以金线勾勒出图案花纹，与里衬呼应，更显流光溢彩。

他右手负剑于身后，目光冷峻，脸虽稚气，却有着少年人没有的沉稳，活脱脱是话本上描绘的少年将军。

卓翼宸远远瞧见这屋子浓烟滚滚，才进来一探究竟。却不料眼前之人，鼻尖发丝沾染着面粉，像极了一只落魄花猫。

卓翼宸：你是谁？

文潇质问道，眼前之人是个生面孔，行迹实在可疑。

卓翼宸没有心思与她废话，只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去，留下文潇一个，觉着莫名。

是夜，文潇拎着一个食盒迈入赵远舟的房间。她的步子很快却又有些克制，怕里头的东西打翻。

自她进来的那一刻，赵远舟的目光便追随着她的身影。他有些好奇，不知那食盒里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宝贝。

文潇献宝似得将食盒打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净面条出现在他眼前。一把面条，几颗青菜，鸡蛋覆于其上，加上小葱点缀，卖相还不错。

赵远舟：这是什么？

文潇：是长寿面。我看书上说，生辰那日要吃长寿面，寓意长长久久。我也没有吃过，都是按照书上的方法做得。远舟哥哥，你尝尝。

筷子递到他的手中，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赵远舟挑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

赵远舟：很好吃。

文潇：真得吗，我也尝尝。

文潇拿起另一双筷子，也尝了一口。她端起一旁的茶盏，灌了好几口。她的盐放多了，有些咸。

赵远舟看着那碗长寿面，这样的东西，他的娘亲，从未帮他准备过。母亲的目光，向来只会殷切地投向那人。

文潇单纯的笑颜映入眼帘，她每年都张罗着他的生辰事宜。可自己，似乎从未在她生辰那日，为她做过什么。

他不禁垂下眼眸，默默地将那碗面，一筷一筷地送入口中。

文潇：远舟哥哥，它不好吃。你不用为了我这样。

赵远舟：文潇，多谢你每年都记得我的生辰，多谢你这些年为我所作的一切。

文潇紧紧握住他的左手。

“远舟哥哥，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文潇拉起他的手，将他从座位上带离。片刻之后，他们一同出现在观星台上。

文潇：远舟哥哥，今年有什么愿望吗？星星会实现它的。

夜空中闪烁着繁星，忽明忽暗。他脱口而出，几乎没有思考，似乎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赵远舟：文潇，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不论其他，这些年，他似乎真的习惯了她的存在。哪怕她的一切皆被自己掌控，只要他愿意，她注定无法逃离。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文潇：我会呀。

文潇的回答不假思索，她眯着眼，微笑地望着他。赵远舟看着她单纯的笑意，又想起那束干枯的蔷薇。文潇，他说的永远，是真的永永远远。

群星闪烁着，不知哪颗星星，会实现他的愿望。

几日之后，文潇坐在秋千之上。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脖颈。那处伤口早已愈合，但她仍心有余悸，那个怪物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虽然远舟哥哥向她解释过原委，但她总觉得，此事疑点重重，故而久久压在心头。她的双脚着地，秋千因她的思索而停下。

卓翼宸：你的香囊。

身后传来陌生的清脆嗓音，文潇惊觉，快速转过头。身后站着一个少年，是那日厨房里遇见的那个怪人。

日光之下，他的面容更加真切。约莫与她差不多年纪，唇红齿白，明明五官明艳，但他的眼角总是带着淡淡的冷意。

一只粉色香囊自高处抛来，精准地落在她的手中。

文潇：卓大人。

文潇向他行礼。休养期间，她已从赵远舟口中听闻了游历归来的某人。她的手指攥着香囊，将它系回腰间。

卓翼宸：你叫我什么？

卓翼宸有一瞬间恍惚，似乎有谁也曾这样唤过他，只是他记不清。

文潇：卓大人？

文潇再次行礼。见她低头行礼时，那种转瞬即逝的熟悉感消散。卓翼宸随即冷哼一声。

他自大殿而来，拾得一枚香囊，这行宫里有这玩意儿的，想来只她一个。路过之时，他见秋千上的文潇神情迷惘，便鬼使神差地出了声。

只是她简短的问候，令他的大脑一刹间清醒。此刻他恢复了沉默，两次对话，以他开始，以他结束。虽然有些失礼，但他待人处事的礼仪从来不包括——向食物问好。

文潇：卓大人好像不大喜欢我。

文潇扶住千秋的缰绳，神情有些局促。听闻卓大人与远舟哥哥相识已久，她并不想被他身边之人厌恶。

卓翼宸闻言微微一笑，似乎是联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瞬间露出洁白的牙。

卓翼宸：不是好像。

卓翼宸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望着自己，他的动作很快，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这般近的距离，她能清晰见到，他前颈近乎病态的白皙肌肤下，运行着蜿蜒的青紫色血管。他的喉结此刻也微微滚动。

对于赵远舟的游戏，卓翼宸向来不屑一顾。于他而言，食物而已，吃掉便罢了，与他们玩这些蠢游戏，完全是自降身份。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在他们无垠的生命之中，能找到一种取悦自己的方式，似乎也不错。

此刻，他看着那双略带无措的澄清双眸，头一回觉得这个猎物这般与众不同。相比赵远舟的其他宠物，她活得太久了，也太过单纯，干净得像未落下的雪花。

卓翼宸不免舔舐着自己的尖牙，鲜血的香气从她的肌肤里微微渗出，具有极大蛊惑。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失控，异样的情绪随着与她相见的次数剧增。自己面对她时的失控，令他不满。

卓翼宸：你不属于这里。

卓翼宸想起那日星空下的场景。那时他正坐在屋檐上休憩。这名人族，向残暴的进食者，许下了可笑的诺言。她那般大言不惭，殊不知这背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卓翼宸松开手，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文潇复述着他的话语，‘不属于这里’，是什么意思？

卓翼宸在这里长久住下，对任何人似乎都没有好脾气。对文潇而言，多一个他，只是多了几句难听的话，平静如水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初春，阳光正好。文潇将一只纸鸢随风放飞，那是赵远舟和她一同制作的，看着它一上一下地翻飞，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摇摆着，难得闲适。

她看着那只飞于半空的纸鸢，不禁想道，白墙之外，会是什么呢？

愣神之际，那根细线竟被枝杈扯断，落入瓦片之上。文潇将衣袖裙摆卷起，攀上那不算高的屋檐。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纸鸢，当她将纸鸢揽入手中时，却发现从此处望去，墙外的风景正好。

远处连绵的青山交叠，盛开着各色的野花，一切生机勃勃，不知山的那头又是什么。文潇正畅想着，却忽然一脚踏空，整个人狠狠跌坐在瓦片之上。

它们不知年久失修还是如何，竟一下子破裂坍塌，导致她整个身子急剧下坠。只听“砰”地一声，水花四溅。文潇只觉自己落入水中，猛地呛了好几口水。她挣扎着，咳嗽着，想要缓解这强烈的窒息感。

手指似乎抚过什么，触感有些奇怪。好在此时，她的双脚已经触地，她艰难地从水中探出脑袋。睁开双眼时，却发现雾气缭绕，水汽之中，眼前似乎出现雪白的肌肤。

水上之人看着水面冒出的细小水泡，抬头瞧了一眼顶上的破洞，眼中满是无语。一只手忽然擒住她不安分的双手，将文潇从水中完全提起，这一刻，她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卓翼宸的胴体在眼前逐渐清晰，线条之上，水滴慢慢滑落。他湿濡的发丝贴在身体两侧，遮盖得恰到好处。

“登徒子”几个字在她脑海中瞬间炸开。文潇感受到脸上的温热，她的手指抬起，正想触摸，却发现自己那是鼻腔流出的鲜血，血滴正迅速落入水中，随后慢慢晕开。

文潇快速捂住自己的口鼻，小脸瞬间爆红。卓翼宸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荒唐行径的女子，此刻她衣裙全被浸湿，紧紧贴合着身体，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引人遐想。

卓翼宸：滚出去！

冷淡的声线染上一丝愠怒。

文潇：啊……哦哦

宕机的意识终于回笼，文潇立即跌跌撞撞地想要爬出浴池。期间还脚下一滑，又跌入水中，猛地呛了几口水。

此刻她已无暇估计这些，忍着难受，只想快些离开此处。可当她的足尖踏上坚实的地面，她才发现自己此刻根本无法出门。

文潇：我……

她向水中之人投去求助的目光，水滴自她的衣角下坠，化作一颗颗水珠，快速地落在光滑的地面。安静的房间只剩下滴答之声。

卓翼宸看着她狼狈无辜的模样，莫名想起自己很早时分养过的一只雀鸟。它很小，也很脆弱。哪怕自己竭尽全力爱护，它终究死于一场秋雨。

它死去时，羽毛全被浸湿，完全贴在躯体之上，没了任何气息。而眼前的少女，显然比那只雀鸟聒噪，却也更富有生气。

他将木架上外袍丢给她，宽大的衣服盖住她的头脑。文潇扯下挂在身上的衣物，在那屏风之后将为自己系上。

当卓翼宸觉得她终于该离开之时，那张屏风之后却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文潇：卓大人，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她委屈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祈求大人的原谅。卓翼宸懒得同她计较，直接背过身子。文潇见到他动作，赶紧逃离了现场。

文潇：诶呀

文潇心中早已暗骂自己千回，今日之事，真是把脸都丢尽了。文潇狠狠捶着自己的脑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记起此事。

卓翼宸见到水面漂浮着什么，他伸手捞起，却发现是一只纸鸢。纤细的手指缠绕着那根断掉的丝线。原来竟是因为这样的玩意儿才落入水中，他不禁冷哼一声。

卓翼宸：自己不就是那飞不出的纸鸢，困于笼中的雀鸟，他人手中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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