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人的大脑就像货仓，新的记忆不断放入，旧的记忆就被挤到了角落积灰。

……

中午的小雨没有大到需要打伞，但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湿了人们的头发。

虽然能看到天边那圆盘一般的太阳，但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雨没有要停下的痕迹。

街边供人类休息的木制长椅底下，有一只棕色的大狗安静地趴着，一动也不动。过往的路人踩到人行道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时，溅起许些污水洒在棕色大狗的脸上和身上。

那些人类连看都没看它一眼，大狗对此或许习以为常。

它没有那些体型娇小的狗可爱，自然难以吸引到人类的注意。

棕色大狗眼睛微闭，享受着白天安全的时光。它最害怕的，就是天黑了。

在黑夜下的大狗，不仅要到处寻找食物充饥，还要时刻与狗肉店的老板斗智斗勇。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

‘赵记狗肉馆’的老板就在一个巷子边上放了一个大骨头，上面还残留着许些香浓的肉渣。很快的，三只饥肠辘辘的流浪狗便被肉香吸引了过去。

它们还没品尝几口，陆续倒在地上，再没什么挣扎的力气了。

那个老板走过来，一边笑着把它们装进麻袋，一边哼着小曲儿……

在他的眼中，这些流浪狗都是诱人的钱财。

“嗷呜……”

棕色大狗突然被袭击了，条件反射般窜出长椅底下，一边绕圈走着，一边查看周围的情况。

“哈哈…，傻狗。”穿着浅蓝色雨衣的一个小学生见状，笑嘻嘻地拍了拍手，接着小跑靠近大狗，欲要再喘它一脚。

大狗慌忙跑路，这小学生越追越兴奋，一定要再喘它一脚才满意。

大狗没跑多远就累得放慢了速度。男孩大喜，冲过去又给了它一脚。

“嗷……”

大狗被激怒了，张开嘴露出獠牙，一边发出‘呜呜’的声响威胁，一边用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孩。

后者见状，笑脸顿时僵住了，内心升起许些忌惮和害怕，没过久便离开了。

大狗也松懈下来，空腹的饥饿感越发的强烈，它用力地抽动着自己的鼻子，努力分辨空气中的气味。

马路上驶过一辆纯白色的轿车，扔下一个装了垃圾的黑色塑料袋。

棕色大狗被袋中的香味所吸引，奋力地跑了过去。

……

“靠，特么的走哇，搁这耗着干嘛啊！”一个中年大叔用力地按着喇叭，皱着眉头破口大骂起来。

“喊什么喊！你能耐你走啊！”大叔前方的一个女司机不耐烦地回怼道。

“你特么多管什么闲事！……”

“……”一身蓝色标准制服的女孩眉头一皱，忍受着周围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她眼看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显示：11：24分。

无奈之下，把电瓶车推到路边，依靠着大树停下，提上外卖就跨步快跑起来。

手机显示还有一点二公里，这一段马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堵了，女孩只能拼命地跑向顾客。

“呵……”

她一边极力地避让着人行道上的路人，一边加快速度。全身上下都湿透的衣物让女孩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

“呵……，对，对不起，我，我来晚了……”女孩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一边不停地鞠着躬。

男孩看样子比她大不了几岁，倚着门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全身湿透的外卖员。

“不用了，我已经弄泡面吃了。”

“啊？……”女孩闻言，缓缓抬头看向自己双手捧着的，早已冷掉的炒饭，眼眶中悄悄分泌出泪光，但还是轻笑着给男孩鞠了一躬。

“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男孩的右手一把抓住转身离开的女孩的手臂，眉头轻皱，用有些冷淡的声音说，“你全身都湿透了，进来休息一下吧。”

女孩摇了摇头，倔强地拉回手臂，转身轻笑道：“谢谢你，但我还要送别的单子。”

“……”男孩抱着双臂倚着门框，饶有兴趣地看着冒雨跑走的女孩，喃喃自语道，“有点意思。”

……

女孩强忍着泪意，冒雨跑到自己停的电瓶车旁，箱子里没有外卖了，所以她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偷。

马路上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小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

“……”女孩来不及伤感，手机提示又有新的外卖订单了，她也懒得擦座垫上的雨水，一屁股坐上去，看车走了。

……

雨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停了。

女孩的身体不停地往外冒着白色的热气，没了白天的堵车，她送外卖也变得轻松不少。

夜晚的风迎面而来，女孩忍不住地颤抖，脸色也渐渐发白，猝不及防地又打了个喷嚏。她也只能在心里祈祷自己不要感冒。

“咚咚咚……”女孩强打精神，轻敲大门，对着男孩笑道，“你好，餐到了，祝你用餐愉快。”

男孩从她的手中接过外卖，无意间触碰到女孩冰冷的手指，皱着眉头抓住她的左手，右手把外卖扔到地上，在女孩惊愕的目光中，快速按着她的额头。

“……”女孩不知所措地想要后退，无奈左手被限制，被他一下就拉进了距离。

“你在发烧你不知道吗？”男孩微微动怒。

女孩有些委屈地对上他的目光，不服气地道：“我知道，但是我还有兼职，请你不要妨碍我干活。”

“身体垮了，你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男孩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试图稳住她。

“我知道，但是我的餐还没送完，会被扣钱的啊！”女孩带着哭腔，奋力地挣扎，无意间左手指甲抠破了他的脸庞。

“唉……”男孩见状，也不再阻拦，松开了双手，眼见她看了眼手表，快步跑向电瓶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家里的门拉关好，追了上去。

“你干嘛？”女孩一边看着手机提示，一边警惕地问。

“什么干嘛，帮你送餐呗。”

“不需要。”

“放心，不要钱。”男孩轻笑着抢先一步拿上外卖，“我先走了。”

“你……”女孩被他气得没了脾气，无奈之下接受了他的帮助。

……

半夜十一点十五分。

女孩买了杯烧仙草给男孩，算是感谢他今天的帮忙。

“一杯奶茶就想收买我？”

“……”女孩白了他一眼，心里吐槽道：又不是我想让你帮我的。“这个星期六请你吃饭。”

“好啊。”男孩轻笑着点点头，左手提着奶茶，右手牵着她的手就走。

“你干嘛啊。”女孩剧烈挣扎，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道，“你别以为帮了我一次就可以这么过分了。”

“我怕你不去嘛。”男孩没有回头，轻描淡写地道。

“去哪里？”

“我家。”男孩松手快速抓住她的衣袖，轻笑着看了女孩一眼，“小心点哈，短袖容易坏的。”

“你信不信我喊了。”女孩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动手动脚的家伙，先前的好感和愧疚一瞬间烟消云散。“快放开我。”

“去我家拿些药总可以了吧。”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用。”

“你这么赚钱又省钱的人，家里应该没有药吧？”男孩的语气没有变化，依然是有些淡淡的。

“我……”女孩刚想反驳，但是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没错，自己生病都是忍忍就过去了，没有花钱去买过什么药品。

“你现在的脸色已经发白了，而且身体还发着热呢，再放任不管，你明天就别想去送外卖了。”

“……知道了，松手吧，我会走。”

“……”男孩愣了几秒，旋即有些失望地松开了手。

外卖的车和衣服都放在店里了。

半夜的风毫不留情地吹向女孩的身体，她忍不住抱着双臂摩擦起来。

走在女孩身后的男孩把自己黑色的棒球服脱下，披在她的肩上。后者轻皱眉头有些抵触。男孩眼疾手快又把手掌盖在她的额头。

“更烫了，先披着赶紧走吧。”

“……”女孩刚一挣扎，就感受到男孩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无奈之下，任由他揽着自己的肩膀，带着自己走了。

剧烈的眩晕感让女孩的身体渐渐无力起来，头一偏，靠在了男孩的手臂上。

男孩见状，索性直接背着她，把外套遮住她整个后背，快步跑向市医院。

……

“怎么这么晚才送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给女孩量了体温，40.2度。

“……”男孩被吓了一跳。

男医生叫来护士，迅速给女孩转移了病房，又是贴退烧贴又是打针输液的……

男孩见状，十分懊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带她来医院，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病人现在的情况没有好转，请问你是否需要……”

“请尽全力治她，钱我会付。”

……

“……”男孩坐在病床旁边，两手紧紧抓着女孩冰凉的左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嘴唇也发白了，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完全没有白天送外卖时的样子。

男孩起身为她换药瓶，继续坐下，抓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女孩。

“还别说，你这样倒挺像睡美人的。”

“……”

“只是……，希望我是那个王子吧。”男孩渐渐红了脸，脑海中想象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画面。

……

“喂，别抢我外卖。”女孩没好气地道。

“没礼貌，”男孩不甘示弱地回怼，“我又不是没名字。”

“没兴趣知道，”女孩刚要拿外卖，却又被男孩抢先一步拿走了。

“……不是，你把外卖拿完了，我送什么啊？”女孩轻皱眉头，无奈地道。

“那你就休息呗，把手机给我，快迟到了。”

“……”女孩无语，把顾客信息说了一遍后，坐在电瓶车上看他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吐槽道，“真是个怪人。”

女孩头晕，下车走走想缓解一下病痛，才注意到这里是自己早上堵车的地方。

“……”她有些好奇地往上走去，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双手靠在护栏上，无意间看到马路上有一个……一个‘饼’？！

女孩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惜还是不能分辨出那个饼状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喂，在这干嘛呢？”

女孩被这一拍肩膀吓了一跳，幽怨地看了一眼男孩，没好气地道：“喂什么喂啊，我叫段玉颜。”

“……段玉颜？”男孩轻声默念了一遍，轻笑道，“你好，我叫程夙。”

“……”

“在看什么呢？”程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缓缓道，“这……好像是一条，狗？”

“狗？”段玉颜吃了一惊，“开什么玩笑，一只狗变成这样，那得……”

女孩话还没说完，一辆大货车喷着黑烟减速驶过两人面前，刚好从‘饼’的上面碾过。

“……”段玉颜见那几乎快要与地面融为一体的狗狗，也无话可说，但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那可是一条生命啊，就这样没了。”

“流浪动物，谁也没办法。”程夙摇了摇头，缓缓地道。

“就不能……想办法给它们一个家吗？”

“这么多的流浪动物，想管也管不过来。”

“那就不管它们了？”段玉颜有些动怒地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那资格说这种话。

程夙对上段玉颜的目光，轻笑着说：“这世上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尽心尽力，问心无愧就好了。”

“……”段玉颜若有所思，看向程夙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现在我就尽心尽力地去送外卖吧，走了。”程夙无奈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孩。

“不知道，我尽心尽力之后，能不能成为你的男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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