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比斗（下）

崇灵道人没想到有弟子竟敢在宗门长老交谈时插嘴，一时惊疑不定，几乎以为黎默是骆明培养的暗棋，专为在这时出现，让叫嚣比斗的人吃一个大亏。

然而他定睛望去，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嘲笑道：“看来清晖宫真是在上次万剑山征伐中吃了大亏，怎么连筑基弟子都舍不得，倒叫一个漏丹的小儿出来送死？”

至于黎默所说的什么必胜，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小孩子情急口误。

什么必胜，必败还差不多！

黎默自然也无心搭理头上那盖满了炮灰npc标签的人形避雷针，只忙着几步走到骆明身旁，仔细询问比斗的规则。

得知比斗确实是划定场地的擂台赛，且跌出擂台为败，黎默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说明自己的主意，骆明却已经挥手一指：“擂台就定在那里吧。”

话音未落，一串纸符自骆明袖中飞出，就在方才围困鼠妖的位置中央，黄纸朱砂迎风而立，旋转着四散开来，结成了一个简易的符阵。

崇灵道人不被搭理，更认定是两人自认必败而心情不佳，笑道：“这擂台也太小了！难道你还以为区区漏丹可以将高了一整个境界的人打出去吗？”

骆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满脸惊诧的黎默，旋即冷着脸回道：“以你这已经开始提前庆祝的兴致，恐怕只一个结丹期还不够稳妥，怎么也需得派一个金丹弟子出战吧。”

崇灵道人被挤兑得老脸一红，反倒犹豫起来：派出金丹弟子固然必胜无疑，对面区区一个漏丹筑基，打个照面恐怕就要死在擂台，可留影球放出去，排名是能涨，可哪家名声更难听却说不好了，就是结丹都有欺弱的疑影儿，只是两家临时相逢，带队的弟子本就实力各异，还能解释两句……

种种思绪翻涌不过一瞬，崇灵道人便大笑起来：“我也是没办法，你既然如此介意，那就让我手下最弱的弟子试试吧。”说着，给了身旁弟子一个眼色。

很快，云端的末尾便站出一名结丹初期的少年，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弟子程意安，愿为云罡山一战。”

骆明垂下眼帘，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人，弹指送至黎默手中：“去吧，我保你不死。”

崇灵道人方才降下云头放弟子进入擂台，正瞧见这一幕，不由皱起眉头：“骆长老，这不合规矩吧？”

“你尽可查验，这纸人绘的是愈疗符印，除了在所持之人遭受致命伤势时为其吊住气息，没有其他功用。”骆明不紧不慢地说道，“想来你发起挑战也是为了秘境入口的位置，不是为了杀我弟子吧？”

崇灵道人被噎了一句，仍是犹疑，起好心魔大誓的模板后，终于还是没忍住上前几步，劈手夺过了黎默手中的纸人仔细查看。

骆明也不说话，只冷森森盯着崇灵道人，直到他查验不出什么，悻悻将纸人丢在黎默脚下，才缓缓道：“你拟的誓言我瞧过了，只改两处罢：一则是胜者可得到桃源居秘境开启点位置，于我们实在是无用，改为获得一处指定的秘境开启点准确位置；二则是违背誓言者不过遭受天雷惩戒，实在太轻，不如改为身死道消？”

崇灵道人正因为自己索查纸人的行为不够大气而羞恼不已，听得骆明挑刺，上赶着冷嘲热讽几句下了台阶，这才开坛起誓祭告天地，宣布比斗正式开始。

黎默深吸一口气，手中水汽翻涌，转瞬间又化为冰霜凝结，巴掌大的薄刃未及成型，便被扑面而来的威压粉碎。

程意安嗤笑一声，伸出右手虚空一握，一把棱刺四起的冰剑刹那间在他手中凝结成型：“你想要的是这样的吗？”

黎默并不回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在掌中凝结冰刃，同时贴着背后的符纸在场中缓慢游走。

程意安见黎默并无其他技能的模样，又想到身后留影球正在录制，愈发要卖弄几分，一面仗着境界威压不让黎默有机会将冰刃完全凝结，一面呼雷唤电，风林山火各式法术轮番展现。

山风卷着雷火扑面而来，灼烧的热浪让人仿佛回到了数月前清晖宫受袭的场景。

黎默屏住呼吸，摸了摸胸前贴身放好的纸人，毅然直冲上前，左手横臂挡在身前，右手挥拳向程意安攻去。

火焰在接触到黎默身体的瞬间光芒大盛，皮肉焦糊的味道自手臂蔓延，跃动的火焰甚至在血肉中燃烧了一息才消失不见。

“啊——！”

黎默痛得大叫不已，生理刺激下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下，然而他向前的脚步只停滞了一瞬，些微缓解了几分雷电穿体的麻痹抽搐，旋即更加坚定地向程意安撞去。

没死，长老给的纸人也没有动静。

所以这些术法果然如自己猜测的那般，绚丽有余，威力有限。

程意安见黎默不闪不避，硬接了术法直冲而来，微微吃了一惊，侧身挪步一闪，旋即神色一正，迅速丢下了手中华丽的冰剑，快速掐诀念咒，一条火蛇自其口中喷吐而出，身前三尺顿时火光熊熊，经久不灭，与方才炫技之术大有不同。

黎默见状也不再硬抗，闪步向右侧一躲，同时将手中冰水混合的一团物事扔了过去。

火焰灼烧中，冰团很快融化消失，化为水汽。

程意安笃定黎默伤不了自己，却也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先控制着火蛇绕身数圈，牢牢防护，紧接着又重新掐诀，又吐出一道火蛇，一面直击黎默，一面将燃烧的面积不断扩大。

擂台毕竟有范围，烈火焚身，就算受击不死，也由不得黎默不出去！

“你这弟子看着狂傲，打法倒是谨慎得很。”骆明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点评道。

崇灵道人胜券在握，笑得分外得意。

火蛇转瞬即至，黎默躲闪不及，只得摸出了胸口的纸人挡在身前，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传讯玉佩——那是二师姐所赠，里面有三道可抵她全力一击的术法。

三师姐给出的赠剑都是金丹所用，这说明二师姐的境界最低也是金丹，对付结丹期的火焰应当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三道术法都是算好了秘境杀龙所用，最好是纸人有效，玉佩用不上才好。

“啊啊啊——”

熊熊烈焰中，纸人绽放出青绿的符印光芒，源源不断地治愈着持握之人身上致命的伤势。

黎默凄厉地惨叫着，惨叫着，大笑了起来。

他松开了玉佩，颤抖着从怀中又摸出了一个纸人来！

“长老助我！”

黎默大喝一声，冰花迅速爬遍了纸人身体，向程意安疾射而去。

程意安骇然，下意识地疾步后退，同时收回火蛇护住周身。

“你作弊！”崇灵道人亦是一惊，怒视着骆明愤然指责道。

与此同时，程意安忽地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符阵之外跌去。

他的脚下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小块结冰的地面！

程意安当然不知道，这是黎默第一次使用灵力化冰对付鼠妖，没射中而在地面结出的冰霜。

与火系时刻消耗灵力不同，冰系灵力产生的异迹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不消散，尤其是天气适合，刚下过雨，水元素亲和的情况下，灵力凝结的冰霜甚至可以数日不消，除非以火系灵力灼烧相抵。

这是黎默早就想好的擂台选址，所有获胜的计划也是围绕这片冰霜制定，只等对方踩上去，滑出界外。

骆明大概也看了出来，又为了黎默方便腾挪，故意将擂台范围缩小，圈定在此处，只要一步踏错，就会滑倒摔出去。

随着程意安踉跄着跌出符阵，结满冰霜的纸人也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崇灵道人愤然摄过冰片凝结的纸人，却发现这只是一张早就耗尽符力的抬轿纸人，并没有什么攻击力，甚至连普通的黄纸都不如——因其刻印过符印又耗尽了灵力，再想刻印其他的符咒也不能了。

“早上看地上趴了好些纸人，想着收藏两张回头研究下长老是怎么驱动的来着，想不到还能用来吓人。”黎默浑身焦黑，手中的纸人还在源源不断绽放青光，但仍然敏锐地察觉了崇拜道人试图想点什么说辞抹消擂台结果，赶忙解释道。

“放心吧，留影球我也带着呢，堂堂崇灵道人，论起来也是元婴大能了，怎么会因为这等小事抹杀你一个区区筑基的战绩。”骆明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好了，我看你伤势不轻，快回轿子里歇着吧。”

崇灵道人一把捏碎了手中形同废纸的纸人，对着毫发无伤满脸不甘的程意安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归队，我们走！”

“道友且慢，你是不是忘记了，胜者的奖励呀？”

崇灵道人心中蓦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你想要哪个秘境的位置？”

“云罡山，天字宝窟。”

“绝无……”

“道友慎言！”

一丝寒意爬上崇灵道人的心头，想起了方才身死道消的誓言。

可若是真就这样将门派重地的位置拱手相让，回去后自己面临的惩罚也未必比身死道消好到哪里去。

不过……世间一切约定法条都不是没有漏洞可钻。

崇灵道人灵光一闪，旋即冷笑道：“我们方才又不曾约定时限，要位置可以，你且等着吧，哪天我心情好了想起来，再告诉你吧。”

说完，生怕骆明又说出什么不能拒绝的要求似的，挥挥手带着一云的弟子几乎是落荒而逃，眨眼间就消失在天际。

黎默进轿前深深望了骆明一眼，暗自想道：这套说辞，若是我不幸输了，倒也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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