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岩石的墙壁上似乎画了什么东西,白柳举着烛台凑近观看,他保持身体的平衡不碰到那些紧靠着墙壁摆放的酒坛,用衣服包着手擦开墙壁上的灰尘泥壳。
墙壁上的尘土掉落,浮现出了一幅壁画,壁画上是褪色的彩绘图案,显得极为陈旧了,很多地方都模糊到完全看不清画了什么,但配合壁画旁边的题字,却能大致理解出这幅壁画的意思。
墓室里的墙壁绘画一般都是用于记录墓主人生前的一些大事,白柳进来的这个墓从壁画来看,应该是阴山村这个地方的集体公墓,也就是俗称的祖坟,并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建造,而是为了一个宗族建造的。
壁画上出现了很脱脱一个被镇压的妖魔。
这道人举着浮尘,鞭子一样地驱打阴山村的人。
阴山村的人被他逼得不得不跳进水里被淹死,化成了水鬼,未出阁的姑娘被他装进了喜轿里,活生生地葬进了墓地里被捂死。
这道人似乎在筹谋什么重大仪式,被捂死的姑娘被他从墓里挖了出来,重新穿上隆重的喜服装进了棺材里,埋进了祖坟里。
而被淹死之人的尸体被他从堰塘里捞出,肿/胀的躯体被道人塞进了寿衣里,用草席一掩盖,埋进了路旁。
不断有无辜的过路人被路边埋下的水鬼尸体拖进堰塘淹死,做了替身,化成了伥鬼供这道人驱使。
等到淹死之人的尸体已经堆满了堰塘,新的过路人都没有办法在这堰塘里淹死的时候,这道人终于又出现了。
他面色越来越漆黑发干,眼如獐鼠,玄耳发尖,双眼凹陷,三宫呈紫,指如钢铁,一边走一边嗅闻,浑然不似一个活人,彻头彻尾的僵尸面相。
这道人僵尸把堰塘里的尸体挖出来丢到了后山,又把路边之前掩埋的阴山村人的尸体给挖了出来,这时候尸体都腐烂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烂肉和骨头,这道人用酒坛收敛这些枯骨,用红纸红线铃铛封好,放进了祖坟的偏墓室里。
这道人似乎在用墓室和这些尸骨来布置一个阵法。
中间的一些壁画已经模糊了,只剩最后一副祖坟闭墓的画了。
这道人浑身贴满符躺在主墓室,周围立着十几口新娘棺材侍奉,其余的偏墓室里全是各色伥鬼,还有就是酒坛子。
正常墓室的陪葬品都是金银珠宝,这道人霸占了人家的祖坟,还用红白双煞这种极为霸道的东西来做陪葬。
用人家祖宗折磨而死的尸体做陪葬品,还修在人家祖宅下面,如此之重的阴气足以影响居住在上面的后人。
这道人要世世代代地把阴山村的所有人都炼化为红白双煞,继续给他当陪葬品。
难怪阴山村后来的村人都不得好死,这道人百年之前就做了这么一个术法困住阴山村里的人,这里的人怎么可能善终?
这道人用的术法在道教上都是极为阴邪,极其亏损阴德的邪术,这种邪术足足持续了一百多年,直到留在阴山村最后几个村人都被这术法逼迫得淹死,也依旧没有停止,还要把白柳他们这几个硕果仅存的阴山村后人召唤回来继续折磨死。
作者:…
墓道里的灯笼红光越来越盛,不知道什么时候,牧四诚发现两边的影子开始缓慢地行进了起来,它们被红光映照出的双眸丝毫不转动地盯着白柳,脚下行走的步伐幽浮虚幻。
影子的嘴巴裂开大小不一的红缝隙,彼此贴在一起窃窃私语,说话声十分模糊,就像是隔了一层墙在听隔壁邻居说悄悄话,隐秘又聒噪。
牧四诚完全听不清楚它们在说些什么,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因为这些影子看向他们的视线让牧四诚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恶意。
正当牧四诚看这些影子看得后颈发凉,皱眉出神地问:“这些影子,是不是越变越矮了?”
白柳拉了一下牧四诚,让牧四诚走到了自己的正后方。
“注意脚下。”白柳淡淡提醒,“这些魄作为影子被困在墙里,现在都没有袭击我们,应该没办法脱离墙面主动袭击我们了,但它们的影子可是能碰到我们的影子的。”
牧四诚下意识低头,惊悚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影子的脚已经从墙上慢慢地下滑到地面上了,并且还在离他们的影子越来越近。
难怪他刚刚看这些影子越来越矮了!!
墙上的影子似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靠近的阴谋,齐齐地裂开嘴一笑,几乎一模一样的笑面红口同时出现在不同的男女老少影子上,同时还伴有不同声线的嬉笑声从墙面里传出。
牧四诚被吓得立马开始在白柳身后走直线正步,尽量让自己的影子居中离这些魄远一点。
白柳斜眼用眼尾余光扫了一眼牧四诚映在地上的影子,淡得几乎看不出了。
没有影子,说明现在的牧四诚已经快魂魄分离了,才会照不出影子。
而这边的牧四诚是有人性而无影子的,那么这边的牧四诚就是魂化的,那么留在牧四诚身体里的东西,不言而喻,自然就是魄了。
魄是没有人性,只有恶性的。
作者:…
他眼帘半垂,俯身在白柳耳旁低语,话语声在巨大的阴气冲荡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仿佛怜惜般的温柔:
“百年之前阴山村要沦陷被交出,我毫无办法,走投无路之下和一个突然出现的邪神做了交易,他许诺我会护住阴山村百年,不让任何外人入侵,赐予了我这本邪术,而作为交易,我要把魂魄给他,然后在此地受百年苦楚。”
“但百年之期已到,说好来结束这一切的邪神却未来,但阴山村的时间却突然停滞了,停在我即将被困百年之时,一旦要到百年之期的那一刹,就会回到七天前。”
“阴山村被困在了一个七天的循环里面,再也无法向前,而一些奇怪的生人开始源源不断地在这个七天循环的开始第一天进入阴山村。”
“来阴山村那么多人,无人敢唤醒我,我眼睁睁望着这些生人来了又走,只是玩弄屠杀村人厉鬼,这些受我庇佑的村人被这些充满戾气的生人来客激发怨气,愈发地控制不住自己,变得越来越滥杀无辜,不人不鬼,我想结束这一切却不得其法。”
道人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从道袍里伸出,指尖轻轻地在白柳额心一点,阴气从他的身体里如洪涛海流,疯狂地倒灌入白柳的身体里,他眼眸含笑地轻语:
“多谢。”
“无论是你进入墓穴却没有伤过任何一个村人,还是唤醒了我,都多谢。”
白柳望着道人:“你不恨那个玩弄折磨你的邪神吗?”
长得和白柳一样的道人闭上了眼,面露回忆,喃喃自语般低声说: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当初是我自愿求他,事到如今,我从未悔过,我只记得当时我跪在他面前,背弃祖师爷信仰,说——”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
天空中云浪滚动,裂开一隙,紫光攒动,雷声轰鸣,势如山崩地裂,雨如波涛横生,裂隙中亮闪两下,聚成一圆团状的雷光,对准地上那缥缈的黄衣道人,犹如有千钧之力般狠狠劈了下去!
黄衣道人猛地睁开眼睛,转身过去直面天雷,挥袖展袍,护住阴山村的厉鬼和他身后的白柳,厉声喝出最后三字:
“——度阴山!”
作者:…
坐在房间里的白柳的嘴角似乎是勾了一下,又很快垂落下去。
厕所里传来马桶冲过的声音,方点靠在陆驿站的背上,抱着他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
她伤到了腹部,每次上厕所都会牵拉到伤口,很痛。
但白柳来看她的时候,她一次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没有便血了。”方点靠在病床背上,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缠满绷带的肚皮,“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陆驿站被她的动作吓得胆战心惊,站起来制止她的动作:“你少拍伤口!”
方点无所谓地挥挥手:“又不是什么大伤口,不至于。”
白柳突然开口:“确定会影响生育了,是吗?”
方点和陆驿站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白柳垂落眼帘,别过眼神,开口:“是我的——”
方点撑着枕头坐起来,从床边伸出身体,竭尽全力地抱住了回避眼神的白柳:“不是你的错!”
“是撞我的人的错,是我贸然行事的错,是天气的错,是风向的错,是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偶然导致我现在这个样子的错。”方点脸色惨白,但声音却十分坚定,“但不是你的错。”
“是我非要救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要向我道歉。”
白柳轻轻张了张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得了吧,我们高中到现在什么时候算过人情?”方点翻个白眼,她哈哈大笑起来,撑着腰又躺了回去。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偏头打量一会儿白柳,突然伸手摸了摸白柳的头,脸上的表情带点不怀好意:“诶,如果真的要说,你真的欠我,倒是不欠人情,欠我别的东西。”
白柳扫她一眼:“欠你什么?”
“欠我一个儿子。”方点伸手拍拍白柳的脸,扯了扯他脸颊上的肉,笑眯眯地说,“白柳,给我当儿子吧,我喜欢你这样的小孩。”
“我说真的, 没和你开玩笑。”方点嬉皮笑脸地拍了一下白柳脑袋,大笑起来,她的脸色憔悴苍白, 表情却很有活力,眼睛亮亮地望向白柳, “我反正一直也把你当儿子养。”
白柳静了很久, 他缓慢地将视线移到一旁:“我已经过了被收养的年龄了。”
方点一怔,很快她大笑起来。
“我管那么多!”方点一笑八颗牙齿都露出来, 十足的明媚灿烂,她笑声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伸手揽过白柳的头就是一顿呼噜揉搓,“快叫爸爸!”
旁边的陆驿站哭笑不得地拦住她:“你小心着点!”
白柳被方点夹在咯吱窝下面, 脑袋挤得五官都变形了,他张了张口:“……好好休息,早点康复。”
等方点睡下之后, 陆驿站和白柳走出了病房, 他们沉默地走到了楼梯的拐角。
楼梯的拐角有一个又高又狭窄的窗户。
陆驿站抽出了一根烟, 他叼在嘴边没点,靠在墙上看向那扇窗户, 日光穿过窗户落在陆驿站的脸上, 让他彻夜未眠的脸显得憔悴又疲惫。
他眼神恍然, 好像自言自语般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白柳看向陆驿站, 语调冷淡:“你是需要我在这里给你重复一遍你老婆安慰我的过程?”
陆驿站被逗笑了, 他取下烟呛咳了两声,回头深深地看向白柳,那眼神极其复杂,复杂到好像糅合了人类能拥有的所有情绪的极端。
有一瞬间, 杨志觉得陆驿站在透过白柳看另一个人。
只是一眼,陆驿站便克制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神,轻声说:“真的是我的错,我做出了错误的决断,让方点和你受伤。”
作者:这一段看得我尸体暖暖的😭
七下之后,杜三鹦听到白柳的电话里传来迷茫的声音:“白柳,你刚刚说什么?”
白柳又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浅,就像是浮在他面上的一层云,风吹一下就散了。
“没什么。”白柳说,“只是想起,我好久没有去找点姐吃饭了。”
对面陆驿站也静默片刻,也笑了一下:“对啊,前年你生日过后,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情,你好像突然长大了一样,死活不愿意上我家来吃饭了,以前好歹你还愿意买两斤打折的橘子来蹭饭。”
陆驿站说起,难掩唏嘘:“以前年年方点和我都给你庆生的,后来你也不愿意过生日了。”
“说起来你今年生日也要到了吧?”
白柳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陆驿站的声音带了点调侃的笑意:“怎么,你人到25是返老还童还是怀旧了,终于舍得上你点姐家来吃饭,愿意让我们给你庆生了?”
“不过现在庆祝还有点早,今天就先简单地打一顿火锅吃吃吧。”陆驿站念念叨叨的,“我还没下班,你自己先去买菜,点姐在家,你有我们家钥匙,自己买好自己想吃的,回屋让你点姐给你做,菜钱我后面转给你……”
“诶算了,你点姐不会下厨,你们两先把菜处理好,还是等我回来弄……”
“陆驿站。”白柳突兀地开口打断陆驿站的话,“如果有一天,有一个我和你都很想赢的游戏,你还会故意输给我吗?”
陆驿站那边静了很久,然后很轻很轻,恍若气音般地笑了一声:“不会。”
“我会拼尽一切赢你的,白柳。”
作者:铺垫,好多铺垫
可能是白柳翻动文件的声音弄醒了方点他们,这两人睡眼惺忪地醒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确认了眼前的人是白柳。
没有愤怒地指责,没有生气地辱骂,没有失望地哭泣。
方点只是懒洋洋地撑着身下的陆驿站,从沙发上探出身子,越过茶几,好兄弟一般拍了一下白柳的头:“终于回家了啊。”
“不要因为做错了事情就不敢回家啊。”方点笑了笑,“小孩子一样。”
提着塑料口袋的白柳静了一会儿,他走上前准备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提着**口袋的方点抬起头来望着门口的白柳,一怔,然后很快弯起眉眼笑起来,伸出手熟练无比,嘻嘻哈哈地甩手拍了一下白柳的头:
“终于舍得回家了啊。”
她笑着对白柳说:“不要因为做错了事情就不敢回家啊,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作者:点爸真的好温柔
旁边的刘佳仪回答:“因为有人记住他们了,所以可以被人记住的死去。”
“在这种放弃自我的社区氛围里,很容易滋生出一种牺牲情绪,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形容就是——”白柳的目光移向展示着拉塞尔公墓资料的系统面板上,“——我为你而死,我希望你代替我活下去,并且记住我。”
“活下来的人或许会比死去的人更痛苦,因为背负更多,连死的代价都变得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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