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温度校准

社区医院的康复训练室飘着咖啡香，苏雨晴正对着平衡球调整手冲壶角度。物理治疗师举着计时器说："再坚持十秒"，她却突然开口："水温降到89℃了，该二次注水。"

我低头查看恒温壶，数字显示恰好是89.2℃。化疗夺走了她的味觉，却让皮肤对温度异常敏感——此刻她手背正贴着壶身，像在测量我迟到了五年的体温。

"要试试新豆子吗？"我摊开掌心，云南小粒咖啡豆在日光灯下泛着油光。这是她病后我第一次选购新豆，包装上"雨霁"的LOGO被她用红笔改成"霁雨初晴"。

她转动轮椅靠近烘焙机，医用袜包裹的脚踝无意识轻晃。三年前节目拍摄时，她曾赤脚踩在咖啡豆上跳舞，此刻连触碰生豆都要戴防菌手套。我蹲下身调整轮椅高度时，发现她小腿上贴着心电监护电极片，导线藏在裤管里蜿蜒如藤蔓。

暴雨突至，常客们挤在吧台前躲雨。她坚持要亲自做手冲演示，颤抖的右手悬在滤杯上方，水流画出歪斜的螺旋。"这里要逆时针转..."我覆上她的手背，她凸起的腕骨硌疼我的掌心，像那年被我退回的钻戒。

咖啡液滴落的声响中，王老师忽然惊呼："苏小姐的戒指..."众人目光聚焦在她无名指——便利店赠送的素圈戒指套在输液港旁，随脉搏泛着微弱银光。我下意识摸向口袋，被她修改过的《恋综合同》正烫着胸口。

深夜清点账目时，发现她篡改了所有销售数据。曼特宁的销量旁画满爱心，日期栏标注着"林墨耳后泛红日"。泛黄的节目台本从保险箱滑落，她当年的批注旁新添字迹："第83次拒绝时，他握杯时长增加2.3秒。"

暴雨冲刷着后巷的涂鸦墙，她执意要去给褪色的咖啡车补色。轮椅卡在水洼里，我抱起她时碰到腰间的造口袋。她忽然笑了："这里装着给你的情书呢。"冷雨浸透衬衫，却浇不灭皮肤下涌动的热流——像那年她冒雨送来的合约，淋湿了却格外滚烫。

晨雾中，她枕着《咖啡烘焙曲线》在轮椅沉睡。操作台上并排放着两杯冷萃咖啡，杯壁凝结的水珠像迟到的眼泪。我轻轻转动杯柄，将刻着"LY"的杯转向自己，"SYQ"的杯推到她面前。

社区护士上门换药时，她忽然摘下化疗帽："今天要拍婚纱照。"新生出的绒发贴在头皮，像初春的咖啡嫩芽。我取出便利店赠送的素圈戒指，套在她扎着留置针的无名指上。针头反光里，2018年的我们正隔着病房玻璃对望——她举着修改过的病危通知书，我攥着未送出的婚戒。

暴雨在黄昏骤歇，晚霞穿过咖啡店的玻璃橱窗。她倚着吧台练习站立，医用护腰的搭扣在我掌心发烫。"这次换我求婚。"我将咖啡渣染成的请柬塞进她指缝，"有效期...一辈子够不够？"

夜雨敲打遮阳棚时，她在我怀里数心跳。镇痛泵的滴答声与咖啡机共鸣，像五年前被拒收的合约书在时光里自动续约。橱窗倒影里，轮椅上的白纱与咖啡师围裙叠成纯色，在暴雨洗过的夜空下静静校准着爱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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