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往事

吴起和夏念一样，是土生土长的怀城人。

怀城是浙江东南部的一个小城，GDP在浙江排名也是中等水平，所以属实是不太起眼。

绵延不绝的丘陵给这座城市平添了一丝婉约的韵味。从楼顶往远处眺望，背景往往都是水墨画里的天青色。山峦接连着，缓缓铺开。怀城流传着着“七山二水一分田”的俗语，故外出经商的人较多。

吴起的父母也不例外。

印象中小时候的时光都是同外公外婆一起度过的。外婆总是眯着眼睛，笑意盈盈的，会纵容吴起的任何小脾气。外公则种着他那一亩三分地，常年早出晚归，不善言辞。

童年是快乐的，相较于长大后的日子来说。

那时上的小学离家很近，吴起总是自告奋勇地自己走路去上学。外婆不放心，硬是每天都跟了一路。

少年的心思多美好呀，路边的矢车菊，挂着铃铛的流浪小猫，甚至地上搬家的蚂蚁，都是一天中遇见的最有趣的事情。

吴起记得，那时的邻居小女孩和他一般大。虽然是个小女孩儿，心思却很野，上树下水，无所不能。

她的身边时常有个小跟班，这样说可能不妥，反正他们俩总是黏在一起，像电视剧里演的双子星那样。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很纯粹，在吴起出面帮他们俩救下了一只卡在下水道缝隙里的流浪猫时，三个人一拍即合迅速成了好朋友。

于是“双子星”演变成了“铁三角”。

吴起的妈妈是在他三年级的时候出现的。那时外婆病重，她回来照顾一家人的起居。

外婆分明已经病入膏肓了，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还是选择满面笑容地粉饰太平。可那越发凹陷的脸颊和布满褶皱的眼皮，却总是掩盖不住一身疲态。

不过一年，外婆便去世了。外公这个不善言辞的小老头，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了好久好久。

当时的吴起还不太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只知道关心他，爱护他的外婆，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要带吴起走，让外公跟着一起。据说他们家的生意已经做的不错了。可外公不愿意。

外公一辈子没有出过省，海城，对他来说太远了。活到了这个岁数的人，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适应一个全新的环境了。

于是妈妈只得留在了陪着他们爷俩。

在吴起的印象中，妈妈这个名称太陌生了。往往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被提起。

“妈……妈”，吴起的喉咙滚动着，艰难吐出这两个字。面前的女人眉眼弯弯，露出慈祥可亲的笑容。张开手臂环住了他。

太陌生了，陌生的气息，陌生的触感，好像预示着，今后所有的陌生处境。

于是从此以后，吴起的笑容中，开始隐藏着一半的伪装情绪。

后来啊，外公也去世了。于是怀城便彻底没有了最后一丝眷恋的理由。妈妈带着吴起办了转学，去往遥远的海城。

爸爸是个有些阴晴不定的男人。别人都叫他吴老板，搞得他在家也摆着一副老板模样。

他对吴起的要求很严格，吃饭不能吧唧嘴，考试不能掉出前三名，家里有客人来了不能闭门不出，甚至鞋子也要摆放整齐。如果做不到，往往轻则一顿骂重则一顿毒打。

妈妈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地位，扮演着小女人，贤妻良母的角色。总在吴起挨打后抱着他痛哭。

后来，吴起就很少挨打了。知道了大人喜欢什么，装装样子那还不简单?至于脸上的笑容有几分真假，就更加不太清楚了。

上了初中之后，便开始有许多小女生给他递情书了。他面带笑容地接受，背地里却全部扔进垃圾桶。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他的，所有人都只喜欢他伪装出来的样子，喜欢他的长相而已。他想。

十三四岁的少年，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柔顺的黑发碎盖，眼睛是有着大大双眼皮的桃花眼，笑起来眯成弯弯的月牙，嘴角一对深浅不一的小梨涡。很是好看。

校服的白衬衫在他身上显得恰到好处，一股少年的青涩又秀气的气质。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更显得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吴起真正的朋友很少，倒不是他不善交际，是因为太过于强烈的防备机制。一旦有人靠近，他的内心就开始拉响十级警报。表面还笑意盈盈，其实心里已经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中考时，由于户籍地还在怀城，所以他回到怀城考试，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怀城。

吴家的生意已经愈发稳定了，新买的房子也已经装修好。妈妈留下来陪他，照顾他的三餐起居。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高中开始住校，也不过是每周回家一次。但吴起发现妈妈似乎和他一样更加喜欢怀城的生活，于是也就作罢了。

脱离了爸爸的压迫，妈妈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每天养养花做做饭，终于可以开始自己喜欢的生活了。他由衷地为妈妈感到高兴。

遇见夏念是在分班考的那个中午。老师喊吴起去送个资料，没想到跑急了，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个女生。

那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个子小小的，正依着栏杆，怒目圆睁地看着他。吴起有些失笑。

不过确实是自己的错，于是他走到她面前，弯腰将洒落一地的书本都捡了起来。

后来，遇见她的次数逐渐增多，考场上、篮球场上，甚至在妈妈拉着去拜访的阿姨家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当年那个调皮捣蛋无所不能的邻居小女孩。

可这变化也太大了一些。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样的，起码在吴起遇见她的这几次，她的表现都很不自然。或是生气，或是害怕，亦或是窘迫。反正没有一次是正常的。吴起心里居然涌起一股想要逗逗她的冲动。

她叫夏念，个子小小的，黑框眼镜下一双圆圆的杏眼，忽闪忽闪的，带着些许不太容易察觉的狡黠。鼻子小巧玲珑，嘴唇小小却很丰满，典型一副江南女孩子的长相。

和小时候的男孩子气相比，她不仅外貌改变了不少，性格也是天差地别。不过也对，人总会改变，他都变化如此之大，又何必说别人呢。

他们俩的缘分好像又慢慢交织开来了。据张君悦所说，多亏了他的破烂球技，阴差阳错地促成了他们俩的“篮球情缘”。吴起有些好笑，狠狠给了他一拳。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大概用白驹过隙这个词来形容是十分准确的。高中生活也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了。新的班级，新的挑战，大概又是好事坏事接踵而来的场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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