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

亲手把霍雨浩和王秋安置好的霍灵儿走出房间关门，也就是这时，她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冰冷的视线逐一扫过君景和霍启：

“君景，枉你一身修为，雨浩失踪了一晚上你都不知道，居然还是洛黎最先发现的！外公，这件事为什么不瞒着母亲，你还嫌她身体不够好吗？要你们一个个的有什么用！一身修为不如废了！关键时刻就只会掉链子！”

君景被霍灵儿骂的摸了摸鼻子，霍启垂头不敢看孙女，霍洛黎也是第一次见霍灵儿生气，他抱住君景小腿不敢说话。

稍微平息下怒火，霍灵儿转头看向贝贝唐雅，可是她的表情还没调整过来，凶巴巴的样子吓得萧萧躲到了和菜头身后。

霍灵儿表情顿时一滞，随即失笑道，“我不凶你们，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雨浩和王秋很好，他们身体没什么事了，就是精神比较疲惫，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玄老，请帮我告诉穆爷爷一声，别让他担心了。” 

“他们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穆老还等着我呢。”玄老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急忙离开了。

剩下的史莱克七怪和唐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想走，“万一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霍灵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被迫使出杀手锏，“我数到三，一——”

“二——”

“姐！我们明天再来！”众人忙不迭做鸟兽散。

不出片刻，房间门口只剩霍灵儿，霍启、君景和洛黎，还有迟迟不肯离开的王冬和牛天。

“我才离开几天，什么臭鱼烂虾都敢欺负到我弟弟头上了。”霍灵儿掏出从霍雨浩身上翻到的锦囊和信还有那朵相思断肠红一把摔到王冬脸上，“相思断肠红雨浩给你摘下来了，足够证明他对你的爱了吧？！”霍灵儿眼眸一扫，“牛大宗主，您说是不是啊！”

王冬的脸被扇到歪向一边，他一言不发只捡起相思断肠红，然后沉默地跪到了霍雨浩房门前。

“是是！够了！太够了！”牛天汗颜，讪讪地擦了把汗，他腆着一张通红的脸为王冬求情：“灵儿丫头，这件事小冬真的不知情，是我错了，我不该把锦囊交给雨浩，我原本以为——”

“你以为什么？”霍灵儿眉眼如冰，“是以为雨浩不会这么早就打开锦囊？还是以为他打开锦囊后不会自己一个人去？那我告诉你，你把我弟弟看的太轻了！当你把锦囊交给雨浩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现在难以收场的局面！那里的魂兽嘴不严，我稍稍逼问就知道了很多东西，没想到啊没想到，王冬的父亲居然是万年前飞升的唐门先祖唐三！真不愧是海神大人，费尽周折处心积虑布置出这么一场骗局，一场以爱之名环环相扣的骗局！暗伤？真心之人才能摘下相思断肠红？我呸！龌龊至极！”

霍灵儿话锋陡然一转，森然的眸光看向王冬，“王冬，你作为整场计划的受益者确实该好好跪着，跪雨浩为你奔赴万里！跪雨浩为你身受重伤！跪雨浩为你生饮炽泉！跪他对你的爱！你还记得你当初怎么向我保证的吗？你没有做到！”霍灵儿哂笑，眸光平静却带着一丝失望：“你受人呵护，被人捧在手心，是家人眼中的无上至宝，你家人怎么宠你我管不着，但是伤了雨浩，他们死八百个来回也不足以抵消我心头之痕！” 

霍灵儿这一番叱责振聋发聩，愧疚和自责铺天盖地的将王冬淹没，他深深地低下了头，可怀中相思断肠红花瓣上的刺目血迹却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霍雨浩因为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牛天悔不当初，抬手直接抽了自己一巴掌，当初泰坦不赞成他把锦囊交给霍雨浩，那时候他还不以为意，结果现在遭报应了。

“灵儿，你回来了。”虚弱的女声在众人耳边响起，霍灵儿和君景双双一愣，连忙上前搀扶：

“妈，您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好好休息着。”

霍云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咳了一声，“灵儿，别说了，让他们离开吧。你和我有多不情愿有什么用，雨浩是愿意的。”

‘雨浩是愿意的。’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在水上都溅不起一点水花，却是瞬间贯穿了王冬的心。

他是整件事的起因，可结果，却让他最爱的人来承担，一切声音从王冬的世界中迅速褪去，他的心脏仿佛破了个大洞，里头刮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暴风。

“可是，他愿意，你们就可以这么糟践他吗？”霍云儿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推开女儿搀扶的手，看着牛天神色悲恸，字字泣血：

“我理解你，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是为什么受伤的是我的孩子，为什么啊！你的孩子是你们的手中宝，你们爱他、呵护他、舍不得他，那我的孩子就不是了吗？我们母子分别数年，昨天才刚刚见面啊！他哪里做的不好，你要用这样的手段糟践他啊！就因为雨浩爱你家的孩子吗？什么时候爱成为绑架他的枷锁了？那我宁愿他薄情寡义！我宁愿他从未喜欢咳——”

“妈！”霍灵儿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妈妈，手掌抵在她的后心渡入菁纯神力，只不过效果甚微，豆大的汗珠顺着霍云儿的脸颊滑落，剧烈的心痛令她耳畔嗡鸣，她的心在滴血，强撑着对王冬说：

“孩子，我们都明白这件事是雨浩自愿的，但绕来绕去，我们不免还是迁怒到你身上了，可做妈妈的，做姐姐的，哪怕被人说自私刻薄，也是想让自家孩子好好的。”

“知道的...我知道的。”王冬的背低低地伏了下来，整个人拦腰斩断一样，被彻底敲碎了赖以生存的骨头和生气。

“知道有个屁用！”霍灵儿怒吼：“还不快滚！”

君景眉眼冷如冰霜，冷厉地看着牛天，空气都因此变得粘稠起来，“别让灵儿说第二遍，滚出去。”

牛天和王冬到底是被赶出了霍家。

走之前，牛天胸口被君景留下了一处极深的伤口，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怨言，只有心中一腔悔恨，正如霍云儿所说，为人父母只求自家孩子平平安安的，谁家的孩子还不是父母家人竭尽全力疼爱的宝贝呢？什么时候雨浩对小冬的爱，成了他们理所当然绑架雨浩的理由了？

万年来，牛天第一次觉得他和小冬的父亲对小冬的爱，简直自私的可笑，错的离谱。

王冬走到前院，沉默地在雨浩房间的窗户下面继续跪着，他耳边一直回荡着霍云儿的话，为什么受伤的是我的孩子啊！

是啊，为什么？王冬想：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呢？为什么承受那种痛苦的不是我呢？

王冬仰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识海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愈演愈烈......

...

厚重昏暗的云层覆盖天空，漆黑夜晚万籁俱寂。

寂静的霍家，只有一处小小的窗户散发着暖黄色的柔和光亮。

寒意顺着骨缝缓缓侵入体内，王冬像冰冷僵硬的跪坐雕像一样悄无声息。

识海中的剧烈疼痛仍然连绵不绝。

寂静的庭院突然‘咔哒’一声，紧闭七个小时的窗户终于开了。

下一秒，一条毛毯劈头盖脸地砸到王冬脸上，他手忙脚乱地扒拉开毛毯，与此同时，识海深处撕裂般的剧烈疼痛莫名褪去了。

二楼窗口，霍灵儿手臂支着窗棂，漫不经心的垂视着他：“七个小时，还可以吧。”

王冬默默地看着她，泪水无声滑落，霍家人再怎么羞辱他都是应该的，他一点都不委屈，只要雨浩没事，他再跪七十个、七百个小时都没有任何异议。

“把眼泪收回去。”霍灵儿啧了一声，“王秋救了雨浩，我认同他。”

王冬手指深深地扣着地面，声如蚊讷：“我以后不会阻止王秋接近雨浩。”

霍灵儿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你舍得就行 。”

王冬紧紧地咬着牙，绝望的像一头野兽般声泪俱下的捶地嘶吼：“我当然不舍得！我希望雨浩眼里只有我，可是不行了...不行了...”

王冬跪坐在冰冷的白石地面上双手捂脸，后背深深地折了下去，滚烫的泪水打湿他的手掌后又从指缝间渗出来泅湿了好大一片白石地板，这些天拼命压抑的复杂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

他憎恨他的父亲处心积虑，憎恨牛天把锦囊给雨浩，憎恨无比弱小的自己；他愧疚难当，没脸见霍家人，但他实在太担心雨浩，所以即便霍灵儿抽他一百、一千鞭子，他也得守在这里，守着雨浩；他感激王秋，起码雨浩孤身涉险时有他陪着。

王冬哽咽的喉咙中溢出支离破碎的语句，是他对雨浩诉说着最滚烫卑微的爱意：“对不起雨浩，对不起，你别爱我了，我来爱你就好了...对不起......”

无声地俯视这一幕，霍灵儿语气幽幽，“那你知道你和王秋其实是...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霍灵儿惊讶反问，可她眼底的情绪却丝毫不显惊讶。

“就在今天，我全都知道了。”王冬眼眸猩红，语气艰难的说，“哪里能那么凑巧，我们拥有同样的容貌，相近的名字，还爱上了同一个人——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一个人啊。”

霍灵儿红唇轻轻一勾。

王冬擦了把眼泪，可泪水越擦越多：“灵儿姐，我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雨浩对你们的重要性，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我父亲和大舅他们的企图，说什么我也会阻止他们，因为雨浩不仅仅是你们放在手上的人，也是我喜欢好多年的人，我无时无刻不在为能和他一起的未来而感到庆幸与幸福，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们的伤害很大，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还是想待在雨浩身边...让我干什么都行...”

“干什么都行啊？”霍灵儿嗤了一下，“可惜你的命不值钱。冤有头债有主，虽然你不是罪魁祸首，但你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所以——”霍灵儿慢斯条理地动了一下手指，“这一下就算你弥补雨浩的利息，回去吧。”

哐——霍灵儿关上了窗户。

王冬右前臂处突然传来钻心刻骨的疼，手掌无力的耷拉下去，赫然是骨头断了。

可他犹嫌不足。

“这怎么够呢？”王冬找了一块石头，左手拿着它一下下往腿上砸，直到腿骨断裂，他才松了口气，“从今天开始，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雨浩，包括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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