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用一条命，换一个教训

按照凌翼国葬的规制，张贴了皇榜之后，所有的官员都要穿上白衣扎上白带子提前进宫，跟着送葬的车队一同游街的，以彰显皇家的威严。

但这一次，崇和皇帝只让丞相郑淮安跟着，倒是带了一大帮宫里的人，看架势，像是准备什么仪式。

而除了翼璟晞之外，所有皇子和公主都接到消息，紧跟着车队去了陵园。

有好奇的人自发地或是派府里下人跟着车队，一直跟到了皇家的陵园门口，想着看看皇榜上的事是不是真的。

自然，皇家的侍卫也不可能放这些人进去的，一群人围在外头看热闹是怎么个事？就纷纷好言劝告，将这些人遣散了，之后还检查了陵园周围好几遍，确定没人凑热闹了，才回去守门去了。

崇和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将二十五年前的事再一次说出，除了已知事实的二皇子翼璟晽，其他人都一脸震惊。

但震惊归震惊，没有人质疑。

其他的皇家子女只是走个过场，行了礼叫声兄长，算是将天琛认下了。

最后，翼璟暄和翼璟晽被留了下来。一个是当事人，一个是知情者，天琛的死都和他们有间接的联系，崇和皇帝自然将他们俩留下。

“翼璟暄，你给朕跪下！”

这是第一次，崇和皇帝对这个他寄予了厚望的嫡长子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话，也是第一次，翼璟暄让他如此失望。

哪怕是他三年前在和天羽的冲突中打丢了一座城，他都没这么生气。

自古以来，立嫡立长都是不变的规矩，虽说凌翼祖上十六任国君也不是没立过其他儿子，但趋势还是这个趋势。

所以除了皇家的人，很少有其他人能看透现在皇家这个格局，一直都有人疑惑——为何皇上不立嫡长子为储？

因为翼璟暄这个性子，再注定他当不了储君。

翼璟暄倒也干脆，二话没说就跪了，低着头等着挨骂。

骂他也好，打他也好，削了他的位子、夺了他的权力也好，就算让他守皇陵他也认，甚至他想过更极端的——崇和皇帝让他给天琛赔命，他都认了。

因为这一回，他知道——自己真的错了。

就像翼璟晽说的——现在他有他和翼璟昀给他殿后，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有一次有些事他必须自己解决呢？万一他遇到了什么事而恰好他们俩都没有跟着呢？

而翼璟晽见他跪了，也跟着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吱声。

崇和皇帝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没有闹得像翼璟暄这么严重，早连带着他一起骂了，让他跪一会儿不委屈。

“朕有没有告诉过你，凡事要做万全的考虑，听到的话看到的事要认真剖析、仔细甄别，要忍住你那急性子？你那点心眼都长到哪去了？十多年的教习与培养就让你学成这样？你做事不用动脑的吗？”

这话说得可就太重了，连翼璟晽都皱了眉。他承认翼璟暄在这些政治策略上不怎么会变通，但至少打仗是一把好手。

但翼璟暄没有反驳，一是不敢，二是惭愧。这不是他头一回因为莽撞而闹出人命了，但却是他头一回，因为莽撞，间接害死了血脉至亲。

虽然那位兄长与他不曾相识，也未曾在他身边保护过他，但他们是双生子，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他，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尽到了他的责任。

他想到在宫宴上，当天琛出现在那辆拖车上时，翼璟晽一脸慌乱，以至于打翻了茶盏。

他又想起那天天琛找到他时说的一句话——“这是任务。”

他当时并不知晓天琛的身份，只以为他是奉翼璟晽的命令把他调包回去。后来才知道——他说的任务，是责任，是保护弟弟的责任。

于他来说，是他亏欠了翼璟暄，整二十五年。而这二十五年，他选择用命去换。

终于，翼璟暄对着陵墓，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中明显有泪光闪烁。

他终于体会到了当时六弟的死讯传回时，翼璟晞那种撕心裂肺的崩溃。血脉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即使他跟天琛如陌生人一般，但血脉相连，还是让他在面对天琛的死时，感受到了悲伤与无力。

当然，更多的是自责。

崇和皇帝微闭了眼，不愿再去看他，只说了句：“这是教训。”

只是……一条命，换一个教训，代价，太大了。

崇和皇帝率先坐马车回去了，在这类事情上，崇和皇帝做的最多的就是回避，眼不见心不烦。如果不是为了承认天琛的身份，他根本不想来陵园面对亲生儿子的墓碑。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然。

翼璟暄也紧随其后回了宫，昨天晚上他擅自作主对羽宸说了那番话，这属于是先斩后奏了，他得解释一下。

而翼璟晽没有跟着离开，他想再待一会儿。

天琛在他身边将近二十年了，他总得好好陪他走完这一程。

直到翼璟暄已经走远了，他才在墓碑前，缓缓蹲下，轻抚着上面的名字。

而此时，在离他近百步的一棵树后，有一个人，死死盯着这边的动静。

随着他的指尖划过墓碑上的字迹，一阵微风拂过，似在安慰，也似在回应。

傍晚的红霞倾洒下明媚的光芒，天边的云被染成了血红色，整个陵园被红色的霞光包裹，热烈，而悲凉。

“原本父皇想借这件事把你认回来，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他轻声开口。

“我是叫你去把翼璟暄救回来，但没想过让你替他去死，你为什么就是这么自作主张呢？”

“有的是瞒天过海的法子，你何必选最极端的方式？”

“不极端怎么能堵着那伙人的嘴呢？怎么让他们真的相信凌翼皇室的嫡长子真的死了？”一句话，轻飘飘地传入了他的耳中，而现实的外界，却没有任何声音。

“是！现在不会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凌翼皇室的嫡长子都，已，经，死，了！”他咬牙切齿地低声答。

这是凌翼皇室的血忆，在死者死后一个时辰之内，生者可看见死者的灵魂，并听到死者之言，用意念与之交谈。

在看到天琛出现在那个笼子里时，他真的差点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要不是翼璟暄还在旁边撞了他一把，适时问了他一句，他怕是得冲上去跟那伙人拼命。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他后悔派了天琛出去。

因为……被天羽使臣盯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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