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挽灵伸了个懒腰,心中暗自侥幸。还好当时没有神智错乱,答应父亲一起回怀宁,不然以怀宁这种不安定的边塞之城,只怕他们一家很快就得遭遇灭顶之灾。京城也绝非良选。别的不说,齐王筹谋,京城首当其冲。
现如今要挽回颓势,已不太可能。
怪她轻敌怠慢,思虑不周,又下手太慢。钟圭叔公说的很对,只是他和她着手的都有些晚了。倒是杰善……哈,当日,他顾虑的应是此事。只是他应对的方式过于匪夷所思。明明想到了她都没想到的事,偏生选了最糟糕的应对之策。真不知该夸那小子聪明,还是骂他笨蛋。
现在想这,也是无用。倒不如想想往后应对。
钟圭叔公铁了心避世,若不解决邹家毒瘤,他绝不会出山。
也不必去找母亲。她万事以弟至上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多半改变不了。即便劝回来了,以长老会今天的情况看来,那些老头子是断不会让她重回选拔。不仅是名额之事,之后更会竭尽所能抹消她在族中和仙门的影响吧。无能的糟老头子们,当真是怕极了女人呢!
看来,要改变现状,还得从别处下手。
上清宗,她无论如何都想去,但要去也只能是十年后了。
那要做的事很明确:第一,她必须活过这十年;第二,在这十年之中,她无论是灵修还是地位都要保持在小辈中第一;第三,虽然,她对权力本无兴趣,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与这些贪财好权之人斗上一斗。
当务之急,她必须尽可能削弱邹家对佬仙门的渗透,尽可能削弱邹家的势力。虽然现在邹家对佬仙门的渗透已经无处不在,
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她的机会还有两个——禁药和结盟。
推迟参加玄天遴选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就像莱希特给她吃蛇果,看起来是坏事,其实是保她一命。
她可以继续临安的调查——那些流传在王公贵族间使人癫狂的禁药。钟圭和母亲的消息正确的话,酒龙爪极有可能就是来自于玄真教,而且是玄真教独有。那张药方也极有可能是邹水儿从玄真教手中得来,假托钟实之名交给母亲的,为的就是拖母亲下水,从而拖她下水……不,是拖药王谷下水?
钟挽灵有些想不通地点了点木桶边缘。
邹水儿、邹家和玄真教,不可能是邹水儿主导,她虽然狡猾,却并没有这种智慧和筹码。
所以,是玄真教在主导着禁药的事情。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凡修,对玄真教根本不重要。而药王谷孙寿延除了跟母亲提了一嘴有个意向,也没有派出别的人去考察。如果是冲着药王谷去的,那药王谷根本就没咬勾。那么拖母亲下水真的只是顺便?或者是邹水儿自作主张?
钟挽灵抵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敲定了邹水儿。
这个女人只有一些小聪明,很多时候会自作聪明,自作主张的可能性很高。
真是帮了大忙。这就留下了物证和人证了。只要她和黄海客能搞来禁药的样本,便可以轻松追查到玄真教身上,追查到玄真教,那邹家就难脱干系了。
钟挽灵轻轻地笑了笑。
此时帘外传来两声叩门声。
“进来。”
两名侍女推门而入,恭敬地欠了欠身,道:“小姐,水凉了,让奴婢为您更衣吧。”
钟挽灵这才发现浴桶中的水已经微凉了,失笑地叹了口气,伸手任侍女将她从桶中扶出。“费心了。”侍女轻笑以对,一面细心地为钟挽灵裹上浴巾,细细擦拭。
另一名侍女则是捧了一叠衣服,欠身请示:“小姐,这衣服放在哪个橱里?”这仆役的衣服本也不脏,只是稍稍清理了下,夏日炎热,浣洗之物本就干得快,这会已经干透了。可这是件下人的衣服,哪里是小姐穿得。
钟挽灵一愣,她都快忘了这衣服的事,刚想说“扔了吧”,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放着吧,我自己收就好。”
卜梦阁在佬仙门中,却不在钟府中,位于佬仙门的最高处,与山顶神树隔着一处百丈沟壑,遥遥相对。而沟壑之下便是那从神树下发源的仙河梦川。卜梦阁依着悬崖而立,伫峭壁而观梦川,梦川悠悠绕梦阁,蜿蜒入城。
卜梦阁是二进回形的格局,据地势而建,中心最高,其次北东,唯有西北有一塔,中心是一盘巨大的日晷,周围一圈是卜房,如同回廊一般,两侧皆是可全打开的门扉,是供弟子占星卜梦的地方。南面是库房,东侧是生活区和外家弟子的寝寮。西面是备室,有一个巨大的水车,日夜不断地从梦川汲水以供占卜之用。北面有一片银杏林,房舍相较其他三处更为华美,精致的房舍画廊错落其中,曲径通幽,是专为接待贵宾之用。
最特别的当属西北悬崖之上的塔楼,那是卜梦阁的主楼。主楼本身并不高,也就十余丈,可其中竟有一棵分外巨大的香樟树从中穿过,交缠而生。塔心中空,横梁阶梯与香樟树杈交织相结,树枝上横梁上垂挂下长长的符幡。窗扉常年洞开,常有微风进来,轻轻撩拨那些长长的符幡,司命们称之为“神抚”。
此时已经入夜,主楼灯火通明。
占卜、卜梦、占星,多要在夜间。佬仙门占卜之名在外,业务众多,亦有不少名门望族,甚至是皇族的委托,其中不乏见不得光的事,这种委托人也大多会夜间前来。是故,卜梦阁夤夜之前多是忙碌的。
这夜,钟澄倒是没有待客,也无心委托。
白日,钟淑娟替钟挽灵办了退选,他未能阻止。之后,他便一直心烦意乱,无心他事。
钟澄是他们这辈中现存最年长的。仙门浩劫时,他已破百目关。他目送父兄们踏上战场一去不归,看着所有人一蹶不振绝望悲伤,看着那柔弱的女子一点点撑起整个佬仙门,看着仙门外偷偷来委托他们的种种见不得人。
他知道族中人如何评价他。
他也不想做那个磨轮两可圆滑怯懦的老狐狸,但他实在是见过太多,他不敢。
他知道,钟挽灵是千年不遇的奇才,她实在太像那位耀眼的前任摇光子,她必能带佬山重回容光,甚至比之前更好。
可是,他不善与人争斗。
他试图阻止兄弟们,但他们却一心想将这个佬山唯一的机会扼杀掉。他知道,他们在害怕。是的,他们老了。那少女锋芒太露,他们害怕她一旦上来,就会把他们这些除了年龄一无是处的老人们都踹下去。
但,人总会老的。该让位的时候,就该把位置留给更有能的人。这才是对家族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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