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淑娟一头雾水,她想不通话题怎么会说到这上。“晚兰,你在说什么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钟挽灵转过头,看着桌上的菜肴,心中五味杂陈。“阿公觉得我挡了他的道,还是损了他的面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钟淑娟觉得她这个女儿多少有点不可理喻。
“还是说,是邹水儿以为我向太公告的密,招的人,所以想把我驱逐出佬仙门?”
钟淑娟沉默了,盯着钟挽灵的目光渐渐变凉。“你对你弟弟一家的成见真的有这么深吗?他们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家的事,你为什么老要这么仇视他们?他们是你的家人……”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他们从未把我当过家人。”
钟挽灵打断了钟淑娟的话,她实在是不想再听到自己和那一家人绑在一起的说法了。她抬起头,正视着钟淑娟,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事实。邹水儿钟佳男皆是见利忘义之徒,兴许如俊舅舅还好些,可他没有分辨能力,只能助纣为虐,亦是同罪。”
钟淑娟心寒地看着钟挽灵。“你怎么能这般说舅舅和弟弟?是,也许水儿的做法是有些过激。但,她做这么多事也是为了钟家呀。”
钟挽灵嗤笑一声,盯着钟淑娟的眼睛。“为了钟家?那一家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天会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只希望那天来临时,钟家不会被他们拖下水。”
钟淑娟皱着一对柳眉,一双美眸中全是痛心和愤怒。“你怎么能这样咒钟家?我知道,这些年你在佬仙门受了委屈,这是爹娘的错,你不能迁怒他人。”
钟挽灵觉得两人的沟通完全就是徒劳的,已然不想多说。
可钟淑娟依旧不依不饶地劝说着:“你不明白,你从未当过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其实,你水儿舅妈也为整个钟家做了很多事,也帮过爹娘很多。呐,这些菜虽然是你爹做的,但是食材都是你舅妈特意拿来的。”
钟挽灵登时胃口全无,想要起身离开,钟淑娟却拉住了她。“你不要这么倔!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一直接济我们家的商队其实就是邹家的。你喜欢吃鱼。可怀宁干旱,哪有鱼?每次你爹给你做的鱼,都是你舅妈托邹家商队,特意给你捎来的。你知道怀宁的鱼多贵吗?那可比肉贵多了。就你爹那点微薄的俸禄哪买得起?这都是托了你弟弟的福呀。”
钟挽灵只觉得一阵恶心,她站在桌边,强忍着反胃的恶感,冷冷地看着这个沉浸在自己的说辞中都要感动流泪的女人。“你是想让我把那些年吃下来的饭都吐出来还你们吗?”
钟淑娟震惊地看向钟挽灵,没想到这么恶毒的话居然会从自己的女儿口中说出,心寒地骂道:“你怎么能说这么恶毒的话?!”
“恶毒?”逼人如此却还要说人恶毒……到底谁更恶毒呢?
钟挽灵不想再说什么,作了一个揖,道:“我累了,就不吃了。母亲和父亲慢慢用吧。”说罢,抽出被钟淑娟抓着的手,转身向后堂的楼梯走去。
“章挽灵!”
身后传来钟淑娟歇斯底里的怒吼,钟挽灵却无动于衷。
走出小厅,转过隔离廊道的屏风,钟挽灵就碰到了带着两名端盘侍女的章石音,她欠了欠身给父亲行了一礼,便转身向楼梯走。
章石音原本神情轻松,看见久违的女儿自然更是高兴,可女儿板着一张脸,看见他话也不说一句居然转头就要上楼去,不由眉头一紧。“你怎么回事?要去哪?吃饭了。”
钟挽灵转过身,眼睛瞟到一旁侍女手中端着的红烧豆腐鱼,只觉得胃中翻腾,别过头,匆匆欠身:“我没胃口,父亲和母亲慢用吧。”说完又转身欲走。
“站住!”章石音喝道。
钟挽灵停下脚步,却不愿回头。
章石音不悦地数落道:“你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饭点了还上楼,难道还等着别人来请你呀?女子在家从父。这就是你对待父母的礼数吗?这些年老太君是怎么教你的?真是惯得无法无天了!”
“父亲!”钟挽灵猛然转过身,怒瞪章石音,压着火气,一字一顿地说:“您还是先管教好您自己的夫人再说吧。”说罢,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章石音大为震惊,等他终于想起来要教训人的时候,钟挽灵一早就上楼了。章石音红着一张脸张口结舌,无处宣泄心中怒火。
“哗啦”一声,两道佳肴全给了青石地板。
钟挽灵听着楼下父亲的怒骂母亲的撒泼回到自己的卧房,关上房门,将楼下的争吵隔绝在外。
此时,夜色已经完全落下了,皎洁的月光从窗外落进来。
钟挽灵反手给自己的房门落了锁,没有急着点灯,站在原地望着这个幽黑安静的小空间。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她终于能稍稍把自己的伪装和防备卸下,也许孤寂,也许悲伤,但没人能看见她的软弱和失落,唯有月光知道她不过只是个肉体凡胎的女孩罢了。
钟挽灵脱去外层流云绣银的披风,随意地丢在床上,缓缓走进那片倾泻而下的柔和月光中,扶着窗台向外看去。
玉兰居的东楼紧挨着栢寿苑。她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看着那个沉寂了数日的大宅子亮起了点点灯光。宅中的人似乎还在探索,但是钟挽灵知道那个气宇轩昂一片深情的人永远无法在这间犹如枷锁的宅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忽然,钟挽灵看到两个院子间的幽暗小巷子里跑出了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少年。
那少年很是奇怪。他匆匆跑来,却只是看了看不远处的花坛,从怀中掏出一本本子,用口水润了润笔,在本子上不知记下了什么,然后又特意躲开了巡逻的守卫朝着另一条路跑去。钟挽灵以为,他只是在寻找什么,已然找到。可过了一会,少年又跑了回来,然后又重复了相同的举动。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少年跑得气喘吁吁,弯着腰扶着自己的膝盖似乎已经累得跑不动了。
钟挽灵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跑了多少路,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但她觉得他差不多应该放弃了。可少年却直起腰拍了拍自己的脸,又奔跑了起来。少年不知疲倦地跑着,钟挽灵便默默地坐在窗台上看着,直到深夜。
直到那少年不再回到栢寿苑,钟挽灵放下了窗帘,挡住了一片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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