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管什么大劫,什么良人。他这么说,就是心里有她!那她就是来帮他渡劫的!
于是,清波门外,长桥边,她抓住他的衣襟,狠狠地亲了他。
夕阳映得他的脸像天边的云霞一样红。此时的他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仙人,她也不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心意相通的恋人。
私奔一年后,她即将临盆。道士带她回到了佬山。她终于告诉假正经的道士自己当时原本的意图。
道士沉默了良久。直到夜深熄灯后,他才在她身边轻轻说出了当年御书房发生的所有事。
他说,她父皇没有变;他说,她父皇是个好皇帝;他说,也是个好人。
道士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以为没有修为傍身的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哭了。
原来,他们都留在了他的心里。原来,他们三人都是彼此重要的人。没有人无情,没有人舍得。
她不明白父皇和道士的谋算和挣扎,但她知道父皇一定不曾后悔,不后悔相信道士,不后悔把一切押在道士的预言上,更不后悔隐瞒一切独自承担。因为,道士值得。
又三年,原本身体康健正值壮年的父皇突然重病不起,她带着道士悄悄进宫,见了父皇最后一面。
那年,京城下了很大的雪。
离开时,他们一同去了城西湖边,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道士说,他大限将至,本不该拖累她。她本是个厚福之人,寿元也饱满,虽不能期颐,鲐背是没问题的,与他一同,是他拖累了她。但,他们的命都变了。他不能看着她惨死,所以很自私地带走了她,在佬山她至少还能活下去。他知道,他要赴的是个死劫,这是他逆天的报应,但他不后悔。他尽量留下了子嗣,伴她左右。她若不喜,也不必为他守节。只是,他走后,别再回京城,这样她便能平安百年。
她当时沉湎于悲伤中,未能说出心中的话。
后来,西北异变,道士带着佬山的修士们走了,真的再也没回来。
“……只是,我们真无缘再见了吗……”
明媚花影下,一位白发苍苍的女子独自坐着,顾影轻叹。
钟挽灵出了老太君的院子,心依旧是乱的,五味杂陈的心绪搅得她胃疼。玉兰居与栢寿院比邻,钟挽灵原想径直回屋静思。
可庭院中已经有人等在那了。
等在那里的人,是钟佳男。
钟挽灵对这个血缘最近的表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她很擅长读取一个人周遭的气场气息来判断这个人的品性,对一些不善伪装和掩藏的人,她甚至仅仅看一眼就能猜出他的所图所想。钟挽灵把这种效果称作灵视的泛应用。其他人把灵视作为一种技能,需要时才调动灵力,用术法发动;钟挽灵则是把灵视视为身体机能的一部分,几乎随时随地都开着待命,一来她本身就喜欢观察世间万物,二来这点灵力消耗对她不过是九牛一毛,却能给她带来很多意外的收获,也能帮她避免很多麻烦。
比方说,来自眼前这个弟弟和他的家人的麻烦。
钟挽灵并不打算理会坐在她院中石凳上的弟弟。她可一点也不信这人和他的母亲刻意营造出的忠厚老实形象。这人周身的气场中可是一点忠厚气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老实了,有的只是唯利是图的贪婪和自以为是的狡猾罢了。
可是,对方已经看见了钟挽灵,并且站起身,拎起石桌上的雕花食盒,向她走来。
钟佳男拎着食盒,虚抱双拳,施了个礼:“晚兰姐姐。”
钟挽灵心里揣摩着该怎么打发这人走,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打招呼。坦白说,钟挽灵是个极傲气的人,对看不上的人,她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况且这人还总是带着麻烦来。
钟佳男也不等钟挽灵开口,许是见多了他这姐姐的傲慢,又或许想早点结束任务快点远离这个令他畏惧的女人,一面在石桌上打开食盒,一面木着脸说道:“晚兰姐姐许久没有回来了。母亲大人听说晚兰姐姐喜欢楼外楼的马蹄桂花糕和核桃云片糕,所以特地让我带了一些过来。另外,还挑选了几样受欢迎的小点心,也不知晚兰姐姐是否有喜欢的。”说着便从食盒中取出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在石桌上排开,也不管放在这合不合适。
钟佳男比起他那个长袖乱舞的母亲还是差了不少,毕竟太年轻,骨子里又有些被他爹妈惯出来的纨绔,举止上就稚嫩了许多。
钟挽灵转念一想,便全了然了。
邹水儿,本是佬仙门商会行首的长女,佬仙门与临安城生意来往密切,她要打听个什么人喜欢什么偏好什么又有何难。更何况她这个舅妈不就是喜欢这些小把戏吗。
钟挽灵轻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刻意地说了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钟佳男脸色一变,显然是听到了。
但,钟挽灵却像是浑然未察一般,反而一改往日疏离的态度,亲热地招呼道:“水儿舅妈和佳男弟弟何必这么客气呢?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一会,我正好有事想找你一谈呢。”
钟佳男也没想到自家娘亲的计策竟如此奏效,一时不知该收拾糕点还是该随钟挽灵进去,反而手脚大乱。
钟挽灵把他的蠢样看在眼里,却是温柔地莞尔一笑,体贴地招来侍女,道:“你们还不快帮佳男少爷将这些糕点收回食盒?”
侍女欠身答应。
钟佳男这才放下手中的糕点,跟了钟挽灵一块入到屋内。
两人在花厅坐下,钟挽灵便屏退了左右侍女,郑重其事地看着下位的钟佳男。钟佳男从未被这位姐姐正视过,有些局促,一时间忘了他母亲教他的套路了。
钟挽灵自然也是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她轻轻一笑,单刀直入。“既然佳男弟弟这般客气,那做姐姐的我也有话直说。”
钟挽灵的态度十分郑重,语气却很轻缓,好似真的只是姐弟间的闲聊。
“我希望你和你母亲放弃这次名额,可以的话,连同什么‘长子嫡孙’的虚名也一同放手吧。”
“什么!?”钟佳男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惊又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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