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甚浓的时节,枫叶也才红了一半。
邓腾把邀请函名单发给了此次生日宴的负责人杨薇悦。
秋风萧瑟,昔日里熙熙攘攘的气息也早已藏得无影无踪了。
在遥远的青山脚下,住着一家老实人。
前两年应上级领导的要求,在村里修了一条唯一村里通往外界的大路。今年刚好是该工程结束完工的日子。
这家老实人,在一天晚上却收到了来自祝生宴请。
信函的外观很漂亮,还用了精致的漆印章。内容还注明了诚挚邀请与邓氏家族有关系的各地亲故们。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不识字)孙儿,你来看看这个上面写了什么?
邓海中是云海村里的一个读书人。村里的孩子都羡慕他一身帅气的衣装和满腹学识的读书人。
邓鼎俞很重男轻女。他总共有5个孩子,两男三女。说说为什么判定他重男轻女:他自己女儿们连书本都没有沾过,但他儿子们的身上沾满了文学的气息。可惜,几个儿子里就只有邓长树最争气,自上学起,拿奖无数,所以一直是被夸着长大的;有一次女儿邓小英偷看了哥哥们不要的书,就被父亲大骂道:“你看这些书干什么?你就应该和你妈一样,一辈子就为你那个未来的丈夫操劳。”把小英看的书一页一页的撕掉,后面撕不动,又丢进灶火里烧成灰烬。
邓海中:爷爷,是邓叔叔。他女儿满周岁,要邀请俺们了。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邓叔叔?哪个?
邓海中:就是大舅公邓凡阳。他的儿子邓腾,在去年生了一个女儿,你不知道吗?虽然我也没有见哪妹妹的模样,但是想必是很可爱的。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什么?一个女儿?这有什么可值得庆祝的?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这种无意义的宴请(拜拜手),不去,不去。
邓海中:可人家三四年前,还邀请我们去参加他儿子的生日宴,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邓海中:要是不去,可是丢了我们自家的脸面。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哼,人家还未必还记得我。何必大费周折跑过去呢?
邓海中:爷爷,你要是不去的话,那我和哥哥,还带上妹妹一起去。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你这个当哥哥的,带你妹妹去干什么?再说了,你妹妹都年17、18,也该找人嫁了,好给我赡养费(彩礼)。
邓海中:爷爷 ,爸爸都还没有发话呢,你说的是啥话,让人听着还怪刺挠的。再说了,妹妹的彩礼钱也不一定会过你手呢。
邓海中:而且那是我唯一的妹妹,要是嫁人也得嫁一个好人家,不能像三姑姑一样,一辈子服务他们一大家子。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你不许拿姑姑的事说例子。你看你四姑姑不也过得好好的。
邓海中:是,四姑姑过的好,三天挨他丈夫一顿打,还被自己的恶婆婆侮辱。如今疯了,家里人才不敢惹她。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你这个不孝子孙,等你老爸回来,看他不打死你。
邓海中:我说的都是事实。
邓海中:爸,凭什么会打我。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你!你!真是够气人的。
邓海中:爷爷,你年纪大了,就少折腾些吧,或许还活的久一些。不像大公那样,人才刚过60就没了。
邓长树手提着一条快三斤的鲤鱼,肩上背着迷彩色的钓鱼包,另一只手提着一只白色的小桶,小桶里装着一堆饵料。他心情愉悦至极,感觉身上很重的钓鱼包瞬间变得很轻,他好似欢快得如鸟儿一样,在田间小路上跳跃和欢呼。
河堤边上露出的石头被沙土覆盖,各种水草长满了人们不经常走的地方。农村的田间小路在秋天老长时间不下雨的时候特别好走。但一下起雨来,田间小路便会很泥泞,也容易不小心摔跤。
邓长树越过户主闲置好久的田地,跳到邻居家浇筑好且已经成型的水泥地上,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鞋印子。邻居一看后,就开窗吼住他。但是一双眼睛从看见他开始就一直盯着他。
邻居大嫂:(假生气的姿态,单手扶着窗边)站住,你瞧瞧这干净的水泥地被你弄了一地的泥巴,你不给我弄干净了,要么你留下,要么你手里的鱼得给我留下。
邓长树:(还没有从喜悦里走出来)
邓长树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邻居家走过去了。邻居家的哈巴狗还冲他叫了好几声,可还是让他过去了。
邓长树:大嫂,等会儿上俺家吃鱼呗。
邻居大嫂:你家七口人,那鱼都不够分的。
邓长树:谁说只有一条?
邻居大嫂:不是一条,难不成还是两条?
邓长树:不不不,还是一条,但是我可以做成两条的份。
邻居大嫂:怎么个做法?
邓长树:你自己上俺家来看不就知道了。
邻居大嫂:算了,大嫂不去,你们自己个儿吃了算了。
邓长树:那好吧,大嫂。
邓海中:(递给爸爸一封信函)
邓长树:呵呵,这是啥?信函。
邓长树先把肥美的鲤鱼放进水槽里,然后看见了爹脸上的不愉快,发怵的站住水槽旁,又看向精致的信封,眼里又泛出一丝光亮,手随便在水槽洗干净,还在空中甩了好几下,嘴里乐呵着才走过去拿在手里看。
邓长树看了一眼,说“上次是爹和海中去的,这次我和泛赐一起去吧。”
邓鼎俞(邓海中的爷):嗯,我也不想去的(小声嘀咕)。
邓海中:不,爸。我也要去。
邓长树:你已经去过一次了。而且路途比较遥远,只能去两个人。
邓海中:可是……。
邓长树:别可是什么可是,规矩从来不是为谁而立的,而是为大家而立的。
邓海中:那好吧。我和爷爷在家照顾小妹就是了。
邓长树:海中,你要知道,你是家中最年长的孩子,你也应该是最懂事的孩子。
邓海中:知道了,父亲。
邓长树嘱托完事后便带着泛赐踏上了这遥远的路途。
其实说远不远,也就做一次长途汽车到高铁站,下高铁后再打一个滴滴车就大致可以到金铭大酒店附近了。
……已过去30个小时……
邓泛赐一直带着自己的薄绿色的日记本。从小生活在乡下的他,这是爸爸带他出乡的第一次。他在日记本有这样写过一段话:爸爸一直都恨自己的爸爸,一直都是……。但又为什么哥哥似乎很喜欢和爷爷呆在一起呢?我也一样和哥哥一样,喜欢爷爷,当然也爱爸爸,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邓长树读书历程都蛮顺利的,除了读大学本科的最后一年。那一年邓长树得知了母亲已死的消息。他得知消息后,便立马向辅导员递交了请假信息并得到批准后立马匆忙打车回了家。
邓长树(读书时期):爸!妈去世了,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邓鼎俞(年长时期):(惊恐但又稳重的样子)
邓鼎俞(年长时期):谁……谁告诉你的?
邓长树(读书时期):爸,是谁告诉我的很重要吗?
邓长树(读书时期):妈走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人都要埋进土了我才知道。
邓鼎俞(年长时期):这……不你本科毕业在即,你妈走前也是说不要惊动了自己的孩儿,不要让孩儿担心,耽误他自己的学业。你妈还说咱家好不容易才供出去的大学生,为了这样的事回来不值得。
邓长树(读书时期):我妈还说什么了?(很生气)
邓长树(读书时期):就因为这样才不告诉我?你们真是……(狠狠地给门打了一拳过去)
两个个妹妹被哥哥气势给吓到了,个个搭不上话。
邓鼎俞(年长时期):树儿啊,你也要体谅我们做父母好嘛?你看看你的那几个妹妹,再看看你那个成天在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哥哥……
邓长树(读书时期):那哥哥回来看妈临终了没?
邓鼎俞(年长时期):并没有。他们有的说你哥哥……(泣不成声)
邓长树(读书时期):我哥哥怎么了?
邓长树(读书时期):爸,你快说呀!
邓鼎俞(年长时期):只是……听说的。他们说你哥哥被别人打着一个月能赚千万的幌子跟人家走了。
邓长树(读书时期):什么?!这不是妥妥骗人嘛?所以大哥现在是下落不明了是吗?
邓鼎俞(年长时期):算是吧。我那天还见有你哥几分相似的人傻傻地站在大街上卖惨。人家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便立马抓住了他指认是否偷了他钱包,然后就说非得把他交给公安局去。后来……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你哥的影子。
邓长树(读书时期):先不谈这个事了,咱妈是多久走的,爸?
邓鼎俞(年长时期):好些阵子前,你妈就是因为这个事而恼怒,还烦了她很多时间。后面又问我,“自己的大儿子还在不在。”我就说:“在的,是在的。”她又继续问的“既然还在的话,为什么这么些天都不见着人啊?又为什么不来看看他老娘啊?难不成是看不起我老娘了嘛?小时候我那样拉扯他长大,他怎么一点孝心都没有啊?就怪你,说什么儿子是块宝,有儿顶半天。”
邓长树(读书时期):然后呢?
邓鼎俞(年长时期):你妈就抱着你哥以前穿过的衣服和盖过的被子,日日夜夜便如此。就这样一天一天下来,人都瘦如枯槁,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了。
邓长树(读书时期):他就那么想哥哥嘛?
邓鼎俞(年长时期):是的。她走的那天晚上,她特意把我叫到她屋子里去,说她见到了自己的大儿子和你。
邓长树(读书时期):我?
邓鼎俞(年长时期):嗯。
邓长树(读书时期):妈这么思念我,那为什么不肯打电话给我呢?
邓鼎俞(年长时期):你学业重,你妈怕你担心,怕你多问。
邓长树(读书时期):我多……问?
邓鼎俞(年长时期):你不知道,不光只有你哥不见踪影这一件事。还有你四妹妹、你大姑他们那一家。
邓长树(读书时期):妹妹怎么了?
邓小妹(五妹):四姐在一次跌倒后,突发疾病……走了。
邓小妹(五妹):连医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明明姐姐身体一直都很硬朗的。
邓长树(读书时期):什么?!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邓小妹(五妹):今年你去上学的之后的……大约两周吧。
邓长树(读书时期):父亲!家里人走了也不说,这又是为什么?
邓小妹(五妹):爹爹说不让二哥哥知道,姐姐的死不值得你回来。
邓长树(读书时期):又不值得?那还有什么是我不值得去做的?
邓小妹(五妹):爹爹说,二哥哥是我们全家……
邓鼎俞(年长时期):别拿你那个小嘴巴再叭叭了。
邓小妹(五妹):哦,知道了。
邓长树(读书时期):爸,这么些年都过来,你脾气还是老样子。
邓长树(读书时期):妹妹死得那么蹊跷,你怎么也不问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鼎俞(年长时期):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带五妹去医院,但我破例让她在家里躺了一周多些。
邓长树(读书时期):没钱去医院嘛?
邓鼎俞(年长时期):是或不是。
邓鼎俞(年长时期):你要知道,村里的路并不好走的。
邓鼎俞(年长时期):要想出去寻医,要走好久的山路
邓长树(读书时期):我知道了。
邓长树(读书时期):可是母亲的死难道不让我这个从小和母亲亲近的人参与,难道要让旁人去参与了母亲的葬礼呢?
邓鼎俞(年长时期):你母亲的葬礼我们也没有办。
邓长树(读书时期):怎么也没有办?也是没有钱吗?
邓长树(读书时期):那妹妹的那也没有办?
邓鼎俞(年长时期):是的,都没有办。
邓长树(读书时期):?
邓鼎俞(年长时期):我知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不是没有钱,我是单纯不想把钱花在女人身上,只有男人才有花钱的资格。
邓长树(读书时期):?!
邓长树(读书时期):难怪不得你一直对母亲如此抠搜
邓长树(读书时期):原来是这样。那可是陪你一辈子的妻子,给你生儿育女的老婆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的后事呢?
邓鼎俞(年长时期):胡说,你母亲生前的那些话我已经很包容她了!
邓长树(读书时期):什么叫包容?
邓鼎俞(年长时期):超出我接受的范围,而我并没有因此大大出手,叫包容。
邓长树(读书时期):?!
邓鼎俞(年长时期):现在你要知道的是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等我走了后,一切我的东西都要交给你。
邓长树(读书时期):我知道。但是父亲,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做不可耻嘛?不会被邻居看笑话嘛?
邓鼎俞(年长时期):你懂什么?你现在只要知道你将来的路都是自己铺的,我们父母无权干涉。
邓鼎俞(年长时期):你以后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干涉你。
邓鼎俞(年长时期):但是你别管我要做的一切。这都是我的权利,我想怎么就怎么。
邓鼎俞(年长时期):就像你那几个妹妹一样,到了年纪我就会把她们全都“嫁”出去。
邓长树(读书时期):全都嫁出去?那你以后就靠我一人养老?
邓鼎俞(年长时期):是的。没错。
邓鼎俞(年长时期):我这么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儿子,不给我养老,还能干什么?还有你这大学要毕业了吧,赶快毕业了后回来。别在外面野了。
邓长树(读书时期):什么叫我在外面野?
邓鼎俞(年长时期):你在外读书,谁知道是不是拿着父亲的钱在外面野去了。
邓鼎俞(年长时期):我又没有亲眼见过你给我什么东西。你看看人家夏家的二儿子多争气,还在上高中就已经奖学金拿到手软了。
邓长树(读书时期):又是别人家的。人家父母服从计划生育只生了那两个儿子,还把钱当水洒一样……
邓长树(读书时期):拼儿子,拼的失心疯了吧。
邓鼎俞(年长时期):(恼怒)你这孩子!看我不打死你!
就在两人即将剑拔弩张之际,邓鼎俞首先沉默了。这一幕是在别的妹妹面前都没有体现过的温柔和宽度。正准备拿起铲子自卫的邓长树也随后选择了沉默。
邓鼎俞(年长时期):走吧,赶紧走吧。那回来的就该回哪去。
邓长树(读书时期):……
邓小妹(五妹):(偷偷地挥手告别)
自这件事后,邓长树似乎比以前长大了很多。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帮不了自己的妹妹逃脱被父亲逼嫁的事实,也帮不了自己躲避母亲的死,他不止一次在梦里见到自己的母亲,但回回母亲都不说任何话,就默默看见他。
这些事对邓长树的精神冲击作用以致辅导员以精神病为由办理了休学手续,学业无法顺利完成。
而邓长树以假装考研读博为由,一直在外地工作了几年。
是的,邓长树造假了自己学历。
他只读了一个本科,或者连本科都不是的学历,仅此而已。
他在乡里是为民服务的好干部,在外地其实什么都不是。
……
春城菀到了。请有下的乘客,有序的下车。……下一站宫寒峦。
邓长树:咱们要下了,赐泛。
邓泛赐:好的,爸爸。
邓泛赐:路上的风景真好,是我在乡里从来没有见过的。
邓长树:你没有见过的东西还多着呢。
常青树还在花坛里安静地呆着。不知名的小鸟在高大乔木上蹦蹦跳跳。
车在路上呼啸而过。
阴冷的风和火炉里的没有燃起来的煤炭块般的太阳。
邓泛赐:爸爸,那是什么呀?
泛赐指恍如梦境般的建筑问着爸爸。这是该地区是标志性建筑,名字就叫恍如梦境。
恍如梦境是照着天国的样子建造的。
天国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国度。
天国是渡渡人口里传述的一个无比富裕且强大的国度。
邓长树望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同样备受震撼。
但刚到的滴滴车又转移了父子俩的注意力。
司机:尾号是?
邓长树:3856
司机:好的。
待父子俩上了车后。车里播出最近很流行的音乐《我们都是明星》。
“你是一个普通的听众,或是一个和我一样的歌手。但无论是平凡的还是非凡的你,明星之名非你莫属。在黎明来临前,在落日的余晖后。向前看去,路途的风光都已是一览无余。明星之名冠于你的名上,再一次发光芒吧,去战胜挑战自己吧。给自己一次救赎自己的机会吧。……”
再夹带着交通安全播报的声音。
“今天是10月22日。时闻报正向你报道最近发生的几起交通安全事故。20号下午2时19分,在南沐大道南段发生两起车祸。两起事故的主要原因都是疲劳驾驶导致的。据记者实时记录我们得知此两起事故共造成了三人死亡,两人受伤。但在昨天受伤的两人中已有一人因抢救无效而遗憾离世,一人还在医院接受治疗,但病情仍然无法稳定,随时有生命危机。……”
车载语音提醒您:“您本次的乘车已经结束,下车前请清点自己的随身物品和关好车窗,下车后请关好门。谢谢您的乘坐,欢迎下一次继续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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