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捅捅晋世子的胳膊,手中鸡腿的汁液“啪叽”跌到火堆,溅起零星噼里啪啦的火花,四下散发着檀木柴火混着肉香诱人的香雾,缭绕半空经久不散。
“阿训,你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有准信么?咱们得在他回来前把府里收拾好,不然他得生气了。”
乐人的歌舞声里阿训正拨弄着新从野鸡身上摘下来的尾巴毛,浑不在意身后的野鸡走过来啄他的手:“快了吧,阿耶接皇帝呢,他忙得很,没功夫与我书信。”
要提早收拾,不然让他父亲抓到就完蛋了。
我心下没底,正是烦恼,那只唯幸存的野鸡啄够世子,又改啄我,被我恶狠狠地瞪了眼:“啄!你再啄我把你烤了吃!”
身旁年幼些的二公子模仿我吓唬那野鸡,三公子则指着鸡屁股哈哈大笑, 那鸡被我们几人吓得扇扇翅膀,扭着光秃秃的屁股逃之夭夭。
院里“咯咯”的鸡叫声还没消停下来,门口急匆匆的脚步停下来,一道光亮从门外透出来,是晋国公熟悉的身形。
……
“你们几个,给我交代,这,这,还有这,都是谁干的?”
太师被堂内的光景气得胡子翘得老高,指指灰蒙蒙的地,再指指残存的桌凳席案,一片狼藉里狠狠转身,将堂内肃立的我们一个个指点过去:“真是反了天了,老子半月不回,你们就成精作怪,老大,脸上抹的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老二,你身上穿的什么?老三,还吃呢!还有你,陈昌,头上戴的是什么玩意儿?”
太师正在发怒,众子屏息凝神中齐齐看向我。
自然与前两次一样,是我搞的鬼。
太师的淫威里非但不惧,还叉腰作势与他招摇道:
“是野鸡的尾巴毛,可好看了。”
我甩着脑袋上野鸡的长羽,差点拍到身后的管事的头上:“大人好不好看?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您。”
太师看了我半晌,终是语塞,良久后摁了摁太阳穴,坐到了唯一没有当柴火烧的梨木凳上。
他却是消了气,掸掸衣服上的烟灰,气定神闲向管事招了招手:“去取纸笔,我要给陈霸先那老儿书信,让他晓得他家小子都在我府里闯了什么祸,给我赔钱!”
啊,他怎么给爹爹写信呢,要知道在爹爹面前我可是乖儿子,还有娘亲,爹爹知道了娘亲指定知道……太丢人了!
我眼睁睁地看太师笔走龙蛇地写了长长的书信,书势极其锋利,措辞极其激烈,终是慌了神。
“义父大人,”如此阵势我心虚地跌坐地上,拽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求饶道:“您千万莫给我爹爹写信,若让娘亲知道她非得打死我不可,小子下次再也不闯祸了,求求您了!”
想到我那严厉的娘亲,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看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一把气劲儿拽出我手里湿漉漉的衣角,太师忍无可忍仍需再忍一声叹,冷着声原谅了我:“好儿婿,下次不可如此了。”
……
“慈训宫。”
我挑目念着宫殿上方的牌匾,装模作样地询问负手观摩的皇帝:
“此‘训’字,依皇上的意思,是所训何人?”
我如此问话,皇帝出乎意料一愣,回过神来面色紧绷地拂了拂袖:“还能训谁?难不成是训朕吗?”
“你且安分呆在宫中,服侍太后,若让朕发现你的小动作,休怪我无情!”
皇帝横飞的唾沫星子喷到我的脸上,我嫌弃地退了半步,对方亦是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相看两厌的两人就这么擦身而过。
的确是相看两厌,我和堂兄自小性情不合,他脾气暴,我最毒,我俩逢见面就吵,今日只是这两句已算得上很和气了。
切,一把年纪了还和我斗嘴,也不嫌幼稚。
我目送着皇帝被奴婢们簇拥着踏出宫门,临出门见他被绊得踉跄一脚,心满意足一笑,方看向身后的韩侍。
“韩公是有何事?”
这貌美男子是皇帝近侍,在皇帝身边颇为得力,朝野颇有他与皇帝的议论,不过此时不去安抚他家皇帝,滞留在太后宫中做什么?
我心下正是奇怪,见对方两步上前。
“这位……郎君,”初次相见,许是拿不准我的身份,他谨慎地糊弄过去,眼睛却是定定看我:“观您面善,你我此前可曾相遇?”
不认得。
我心下茫然,对上韩侍那双水汪汪的黑目:“不曾。”
他显然失落下来,头垂得很低:“不曾么,可我记得你……”
无话许久,他没再继续下去,与**草告辞。
身后脚步声匆匆跑来,赵活一脸焦急地扯住我我:“哎呀六郎您了怎在这儿哪?娘子和太后正寻你呢!”
我被赵活拉进殿,母亲抱着阿礼哄睡,一边与娘子谈话,远远地我听到两人提到了周国太师,即是阿白的义父宇文护:“郎君得义父赏识,又知他乃先王独子,许为妾婿,生下了阿礼。如今六年过去,听闻先帝驾崩,才舍得松口放他……妾也便跟了来。”
“六幺平安回来,为娘高兴得很。”
母亲将熟睡的阿礼塞到我怀里,阿白很是乖巧地揉捏着她的手臂:“他十来岁就给人抓了去,整整扣押了六年,我们做爹娘的日思夜想,即便是皇帝也鞭长莫及,好在周国有你,想必也少吃了些苦头。好儿妇,你放心,皇后虽做不成,为娘也不会亏待你。”
与阿白话毕,这才关心起我来:“好儿,方才你送皇帝出门,他可有为难你?”
“他忙得很,哪有功夫为难我,”我脑中闪过方才那个美貌青年,与松了口气的母亲八卦道:“没成想堂兄其人看着正经,竟喜好男色,哎唷,儿只是六年不在,咱们陈家家风就变了模样,堂兄有了男宠,可让堂嫂有的气受了。”
娘子捂着嘴憋笑,母亲斜目看过门口,暗下啐了一口。
“他们家是他们家,咱们家是咱们家,夫妻白首乃是天理,你若敢学你堂兄,我打断你的腿!”
我被娘亲点得额心疼,冤枉地看向娘子。
娘子人前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回护我道:“母亲莫怒,郎君待我很好,不会乱来的。”
阿白本姓崔,乃是崔猷的三女,被宇文护认作义女,与我成了婚,这六年我二人同住晋公府,日子过得还算平顺,倒是没想那么多。
哄得母亲消了气,我携着娘子出了房门,看着陌生的宫殿,对天感慨道:“唉,此次金蝉脱壳,瞒天过海,世人以为我已死,你我不见消息,如同私奔,不知汝父如何担忧呢!”
阿白好笑地瞟我一眼。
“你我六年的老夫老妻,孩子都有了,竟还道‘私奔’,郎君可是驸马做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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