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站起身,把他买的那部手机装进盒子,“起航,咱俩一样的命运。顶多打了个平手。我走了。”
“你别急着走,程兄。”我说。
“打了个平手,什么意思?”郝珺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程兄叫我帮忙选手机的时候我正好也在手机城为你选手机。”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程伟说,“然后你哥就拼命叫我不要买,说你一定不会收。言下之意,你会收你哥的手机。我不服气,让每人买一部,看你最终会收谁的手机。”
“但程兄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我说。
“注意哪一点?”
“我料定珺琪不会收你的手机,但我没有说珺琪就一定会收我的手机呀。”
程伟差点噎死,“你那自信的样,会是这个意思吗?”
“我也是试试看。毕竟手机太贵重了。但我带来的另一样东西,珺琪一定会收。”我卖了一个关子。
“什么东西?”程伟和郝珺琪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然后打开盒盖,从里面将一个小小的玉环拿出来,在程伟面前抖了抖,道:“这个东西。”
“玉环?”郝珺琪说。
程伟看着我不说话。
“程兄,你知道这玉环是哪一年买的吗?”我问程伟。
程伟摇头。
“有十六年了。”我说。
“十六年?”程伟睁大了眼睛。
“就是我和我父亲回城的第三年,我们一家回阳江看望珺琪一家人的时候买的。”
“用来送郝妹妹的吗?”程伟问道。
“对。请程兄再看我脖子上的这个女式玉坠,十八年来,我一直带着。”
“是你回城的时候郝妹妹送给你的?”
“程兄就是智慧。我一心要送珺琪这个玉环,可是没能送出去。”
“为什么?”程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
郝珺琪接过话题:“因为我爸带我逃到外地去了,我和哥从此失去了联系。”
郝珺琪的眼眶里已然“汪洋大海”。
程伟还想问什么,但我抢在了他的前头,说道:“我因此保存这个玉环保存了十六年,现在,我终于可以送出去了。珺琪,你不会拒绝吧?”
郝珺琪像拨浪鼓一般摇头,“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哥——”
我把玉环放在郝珺琪的手里,“程兄,今天我们兄弟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在珺琪面前也不要遮掩。”
“我从来没有遮掩过。”程伟说。
“我相信。你喜欢珺琪,或者说你爱上了珺琪,这都没什么,”我说,“说明珺琪有魅力。也可以说是投缘。但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爱的太盲目。这就是我下午反对你送手机给珺琪的原因。”
“我愿洗耳恭听。”
“行,那我们就都坐下来吧。都这么站着,别扭。”我带头在木沙发上坐下来,和程伟隔着一张木沙发。程伟坐在他老位置上。郝珺琪还是坐那张小凳子。
“我只问程兄几个问题。我首先问的是,你了解珺琪的过往吗?哪怕一点点?”我接着说道。
“我不了解。我也不需要了解。爱是一种感觉,如果为了爱一个人而拼命去了解这个人的过往,你觉得那还是爱吗?”程伟振振有词。
“从爱的精神性层面看,你的说法是对的。但那是柏拉图式的爱。我认为真要爱一个人就要力求了解这个人的一切。因为爱是有它的现实性的。因为爱的终端是走向婚姻的殿堂,而婚姻需要厚实的现实基础。”我说。
“我不知道起航你跟我说这些想表达什么,”程伟沉吟片刻说道,“你是想说你和郝妹妹有厚实的现实基础吗?十八年不曾相见,和我与郝妹妹初见有什么差别?根本就没有差别。我们无论是谁和郝妹妹都有个磨合的过程。在这方面你并没有优势。”
“这一点我承认,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一点。我就问一个最基本的问题,珺琪压根儿就不曾结过婚,郝佳也不是珺琪亲身的女儿,这一点你知道吗?”
“哥你小声点。佳佳可能会听见的。”郝珺琪提醒我。
“对不起,我一激动忘了郝佳还没有睡。程兄,我再请你看我和珺琪的手。珺琪,伸出你的右手,”我和珺琪同时伸出戴有肉戒的手,“你有看出什么吗?”
“哥,干嘛跟程大哥说这事?”郝珺琪疑惑不解。
“因为我不想再这么黏糊。”我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过往,知道我们的关系,知道我们的情感。”
“我没看出什么?”程伟尴尬地笑了笑。
“你仔细看我们的中指,都有个肉瘤样的东西。”我提示程伟,“这里面蕴含了一段传奇,这段传奇延续了十八年。”
程伟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们。
接下去我简要地说了肉戒的起源以及肉戒灵异维系诺言的传奇。
客厅里瞬间沉寂,唯有郝佳在卧室玩积木自言自语的声音传出来。
“但这一切跟我爱郝妹妹有什么关系呢?”程伟有点恍惚,“这压根儿没任何关系不是吗?姑且不说它的真实性,至少那是你们的过往,不是现在,更不是将来。我期骥的是现在,展望的是将来。还有,爱是可以发展的。它跟过往没有任何关系。我走了。总的一点,起航,我不会轻易放弃。”
程伟忽地站起身,提着包往外走。我站起身,看着程伟走出郝珺琪的家门。
程伟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但是就像他所讲的,他不会放弃,根本原因是他不相信肉戒灵异的传奇。如若不是亲见,谁会相信那小小的肉瘤可以阻碍男女情事的进程?
“哥再坐会儿吧。”郝珺琪的招呼把我拉回现实。
“啊,好。”
郝珺琪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来。
“哥,你帮珺琪把玉环戴起来好不?”郝珺琪扯着玉环上的红绸绳,“一想到这是十六年前哥送的礼物,就好想好想流泪。”
“只要这礼物最终能送出去,哥还是觉得很欣慰,”我接过玉环,“我不知道多少次因为担心送不出去而泪流满面。”
“我知道这么多年哥为我担了不少的心。”
“主要是绝望,因为杳无音信带来的绝望。”我哽咽。
“哥别难过,”郝珺琪流着泪宽慰我,“现在你不是送出去了吗?珺琪正等着你戴上呢。”
郝珺琪伸长了脖子,面带微笑,等待我给她佩戴玉环,就好像在等待一辈子的幸福。
我将红绸绳的结打开,然后将绳绕过郝珺琪的玉颈,再小心翼翼地打好结。
“好看吗?哥好看吗?”郝珺琪摸着玉环柔柔地问道。
“好看,真的很好看。十六年前坐在去往阳江的班车上以及坐在从阳江去往王坞的车上我都在想象玉环待在珺琪脖子上的样儿,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我只是想不明白,上苍为什么要让我等十六年。”我的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
郝珺琪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哥,珺琪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永永远远,珺琪都要和哥待在一起。嗯?”
“是,”我柔柔地抚摸着郝珺琪的背,“永永远远,没有什么能再将我们分开。”
“我们怎么都不分开。”
那个晚上我们又伤感了好久,因为伤感,又一次细碎的回忆童年的印象,这越发强烈地激发了我们去东门看看的愿望。
临走前我把我买的手机拿出来,郝珺琪稍稍迟疑了一下便愉悦地接纳了。我们商量第二天一起去德馨手机城选号码选套餐。
那时候我们都有一种感觉,我们即将走进人生最最幸福的时光。
……
徐小柔前后住了七天的院。后两个晚上我们并非住在医院里,而是回家住。徐小柔体质好,能吃,所以恢复的特别好。
星期四上午,在徐小柔打吊针的时候我便去大厅办好了出院手续。由于只用常规药,再加上剔除手术费,徐小柔所花的费用不及一般病人的二分之一。这是徐小柔没有料到的。
隔壁病人家属一再叫我向我父母转达他的邀请,我代表父母感谢他的盛情。我们和他说再见。那真是个健谈而又好客的人。
离开医院我们径直去郝珺琪家。
“终于出院了。感觉外面的空气好新鲜哦。”徐小柔一脸灿烂。
“前两天我们不是已经回家住了吗?”我说。
“那不一样。那时回家总还要再回医院,今天一出院,就不必再回来了。”
“是一种解放的感觉。”
“对啊。这几天一定把叔叔累坏了吧?”徐小柔说。
“我倒不累,等会去郝阿姨那里,你记得向郝阿姨说声谢谢。我们这几天还得在她家吃呢。”
“干嘛还在她家吃?我不是已经好了吗?”
“再休养两天。”
“我看叔叔是不是以此找借口好在郝阿姨家多呆两天。”
“哪有这个意思?你刚出院,不可能就洗衣服,买菜做饭吧。”我说。
“那怎么不可能?”徐小柔昂了昂头。
“你是想病情复发再住进医院吗?”我威胁道。
“当我没说,好吧?”徐小柔冲我吐了吐舌头。
这时,我放在车子前台上的手机忽然转动起来。我拿起手机,接通电话。是父亲给我来电。
“爸爸。”
“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你来阳江了吗?”我愕然。
“你在哪里?”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比较焦虑。
“我正要去郝珺琪家。”我说。
“我正是为了看郝珺琪才特意来阳江的。”
“那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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