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正这种人却不是我想少和他交往就可以少交往的。
第二天中午一放学李正便叫住我:“郝珺琪,我有个问题没搞懂想问下你。”
“什么问题?”
“一道语文阅读题。昨天第四节课语文老师讲的,我没听到。”李正拿着语文书走过来。
饶小灿和我说再见。
齐正礼瞟了我一眼,走了。他把数学书落在了桌子上。
“这个齐正礼,总是丢三落四的。只好我给他带回去喽。中午有数学作业的。”我说。
我们班都有个习惯,上午数学老师的作业中午完成。这是数学老师的要求。
“早上还是那个齐正哲送你来的吧。”见教室里没人,李正直奔主题。
“这就是你想问的问题吗?”
“我昨天已经警告过他了,他为什么还要送你上下学?”李正忽地就有了火气。他把拳头握得紧紧的。
“你警告他什么了?”我尽量把声音放平。
“他没有和你说吗?按理不可能,他肯定跟你说了。”
“他是跟我说了。可是,李正,你不觉得你提出这个要求有点过吗?你考虑了现实因素没有?他不送我,我怎么上下学?不说我不会骑自行车,就算我会骑,我家也买不起。”
“让我接送你。我可以做得到。”李正习惯性地盯着我看。
“我做不到。”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
李正已然“走火入魔”。他接送我,那也太太荒谬了!他基于哪一点提出这种设想?
“你急着要走,是怕齐正哲等急了是不?还说不在乎他,还说你心里没有鬼。你就是在欺骗!你是个骗子!”李正的声音越来越大。正处于变声期的他,嗓门一大,那声音听起来便有点怪。
“冷静,李正,请你冷静。请你不要把我们之间仅存的一点美好都破坏了。”我站起来把书包跨上肩。
“冷静!还跟我说什么屁冷静。我能冷静吗?你觉得你的态度能让我冷静吗?”李正双手撑在前后桌上。那是不让我走的姿势。
“我什么态度?我不早就和你说清楚了吗?我们只能做同学,做朋友,别的我从来都不去想。”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不答应我的要求?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信你!”李正的声音在空洞的教室里回荡。
“不可理喻!”我去推李正撑在桌子上的手。我不想再和他说什么。
李正并不放开他拦住我的手,“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
齐正礼高大的身影忽然在窗户前一闪,接着他走进教室。他一边走进教室一边说:“哎呀,不好意思,对不住啊。打搅你们了,我忘了数学书了。中午要写数学作业的。”
李正松开手,并且往后退。齐正礼走到我身边,好像故意要放我走似的,他也往后靠,挡在了李正前面。
我抽身离开位置,快速走出教室。
傍晚放学我便学乖了,一下课就离开教室。我已经和齐正哲商量好了,以后傍晚放学我再也不在教室写作业,让他按点接我。
我记得我和齐正哲商量时,齐正哲竟然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
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子这么容易脸红也是少见的吧。
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是齐正哲误解了我的意思。他把我决定傍晚不在教室写作业,理解成是我体谅他,理解成是我不想让他担心,理解成是我向他表明态度。
青春期男女总是这么敏感的吧。
可是第二天中午李正还是把我拦下了,他找了个我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真的烦透了。
“我不是威胁。我真的觉得我活不下去了。所有人都骗我,这世界全都是骗子!”李正捧着头。一个如花年龄的少年竟然偏执到这种程度。
“我没有骗你,因为我和齐正哲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我只想尽快离开,“我和你说过了,是他们一家收留了我和我父亲。我们是逃荒逃到齐家屯的。”
“所以你嫁给齐家正好报齐家的恩!”
“你真的想的太多了。我们什么年龄,就扯得上谈婚论嫁了?我是要读书的。李正,我劝你也安心读书,不要糟蹋了那些灾难。”不经意间,我丢出了一句很“哲”的话。
“糟蹋灾难?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怎么不懂我的意思?我们遭遇灾难却不被灾难打倒,灾难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笔财富。”
“如果我们被打倒了,灾难才是灾难?”
“对。”
“那就请你自己上下学。只要你自己上下学,我就会崛起。我的灾难就会成为我的财富。”
“可这是两码事呀!”我忍不住叫起来。这是什么逻辑!这不是存心要把人逼疯吗?
“所以你永远体会不了我的心情。”李正的脸越发阴沉了。
“哎呀,我看我们是越说越说不清了。我要回去了。好好体会我的话吧。”
因为没有了学生,教室四周冷冷清清的。那银杏树上的鸟鸣便显得格外清脆。
“真不顾我的死活吗?你的心真的这么硬吗?”李正咄咄逼人。还是那种看人的姿势,只不过不再是傲慢,不再是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而是绝望。
“我已经和你说不清了。而且,我真认为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不觉得你这么强求我,会让我很痛苦吗?”
“我不是威胁。”李正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口。
“什么威胁不威胁的?我说你们是在商量什么国家大事是吧?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们了,”齐正礼从天而降,“我一心想着打球,又把忘带书了。昨天忘带数学书,今天忘带语文书。”
我惊喜地看着齐正礼。
可是齐正礼当我是空气,压根儿不看我一眼。他径直走到他的位置,低下头去看他的抽屉。
“咦,怎么会没有呢?难道语文书在书包里?”齐正礼自言自语。他把书包搁在桌面上,胡乱地翻了翻,“书包里也没有呀。会不会在你书包里?”
齐正礼就是和我说话,眼睛也看向别处。
“我书包里才不会有你的书。”我突然有点生气。
“哦,对了,我刚才碰见我哥了,他叫你快点。他今天店里忙。”
“是吗?那我马上走。”我说。
“郝珺琪。”李正叫我。
“对不起,我得走了。”
“你们有什么事下午还可以谈嘛。要不,李正我陪你聊聊。初一联队和初二的比赛你看了没有,我们初一联队赢了。这样就进前二了。下午是冠亚军争夺赛。”齐正礼和李正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不想他会主动对李正说这些事。
哥或许认为我记糊涂了。初二篮球联赛不是早就打了吗?怎么又是初二篮球联赛?
不,我没记错。之前我一心一意跟你介绍齐正礼,所以没有提李正。李正对我的纠缠恰恰发生在初二篮球联赛那段时间。
我差不多是逃出教室。
出校门,看见齐正哲悠闲地坐在摩托车上吹着口哨,我方才明白齐正礼的话是诓我的。
这就有点怪了。难道昨天和今天齐正礼重回教室都是刻意而为,并不是偶然?
齐正礼是这么细心的人吗?
他这么做是破坏,还是“救驾”?
如果他不熟悉内幕,以为我和李正说私密事,那就是破坏;如果他熟悉内幕,知道李正在纠缠我,那他的出现就是“救驾”。
这几天齐正礼都忙着篮球联赛,他怎么还有这份心思?
另外,他始终对我冷冷淡淡的,无论是“救驾”还是破坏,都不是他会有的行为。
我百思不得其解。
……
那个中午齐正礼至少晚了半个小时到家。我们一家人都等得有点急。
齐家有个习惯,一家人要一起上桌吃饭,遇有某人在外,再晚都得等,除非那个在外的人确定不回来吃饭。
“琪琪你确定出来的时候礼礼在教室吗?”阿姨再次和我确认。她是又急又担心。
“确定。他回教室找语文书,不过没找到。”我说。
“不会钻了哪家游戏机室去了吧?”叔叔忧心忡忡。他是很疼小儿子的。
“只有你才会把礼礼想得那么坏。”阿姨很不满意叔叔的猜测。
“他又不是没有去过。你忘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也是中午,我们大家还不找得苦?”叔叔反驳。
这件事谁都没有忘记。是读四年级的第二个学期。那段时间齐正礼沉迷于游戏机,隔三差五,三天两头就会去一趟游戏机室。
平常时间,他手里有闲钱了,利用放学的时间,往游戏机室一钻,十几分钟就出来,不会引起大家的警惕。
有一个中午,齐正礼钻进游戏机室,原想过过瘾就出来,不想钻进去就出不来了。是老板不让。
原来,齐正礼第一把就把游戏机里的硬币全倒出来了。
哗啦哗啦的,那声音持续了好长时间。
好几十块呢!
你想,老板会让他出来吗?亏本的生意谁做?
老板软磨硬泡,就给齐正礼十几块钱,齐正礼不同意,非要用书包把那些硬币都装走。
就这样耗上了,直到阿姨找到那家游戏机室为止。
结果,齐正礼非但一块钱都没有拿回来,还被阿姨好好地训斥了一顿。
齐正礼委屈死。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去提什么?”阿姨打断了我的回忆。
“要不我去学校看看?”父亲说。
阿姨说:“哪能让你去?你干了一个上午的活。让哲哲去,他骑摩托车,快。”
“那我去守店。”我说。
等我跑去齐正哲的代销店,告知齐正哲这件事,齐正哲刚准备发动摩托车,齐正礼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拐进了小弄堂。
不用说,齐正礼被阿姨“审讯”了一番。我只是不明白齐正礼手臂上怎么多了一条轻轻浅浅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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