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船荡向湖的西侧,越来越靠近湖岸了。西侧的湖岸除了杨柳,每两棵柳树之间还种植了一种我叫不出名的花,一团团簇拥在一起,枝条下垂,几近湖面,白色的小花格外惹眼。
我拿起浆,调转船头。
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葫芦丝音乐,平缓,抒情,在这和宁的氛围里,格外撼动心扉。
我听出来了,是《月光下的凤尾竹》。
月光下的凤尾竹
轻柔美丽像绿色的雾
竹楼里的好姑娘
光彩夺目像夜明珠
多少深情的葫芦笙
对你倾诉者心中的爱慕
金孔雀般的好姑娘
为什么不打开你的窗户
我把桨放平,回到丁莹身边。
丁莹兀自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
“美吗?”我问道。
“嗯。尤其这种时候,这种氛围里。”丁莹说。
“一定是个小伙子在倾诉对恋人的思念。”
“嗯。”
“你就是我竹楼里像夜明珠般的好姑娘。”我搂着丁莹的腰。
“哦?”丁莹仰起头,眨着眼。
在迷蒙的灯光下,丁莹漆黑的眸子就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你就是歌词里描绘的那个好姑娘。”
“是郑启航的好姑娘?”丁莹直直地看着我。
“嗯。金孔雀般的好姑娘,已经为我打开她的窗户。”我情不自禁低下头。
所谓情不自禁,即是不带一点欲念的接近。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呼唤。那是爱的呼唤。
这不存在什么诱惑。不,这跟诱惑不沾一点儿边。完完全全是爱的呼唤。也可以是爱的表达。对,就是爱的表达。此时此刻,唯有这种方式才能表达心中的爱。
丁莹娇羞地闭上了眼,却仍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我知道,这绝对是一种鼓励。甚至可以看成是迎合——心为所动时自然而然有的迎合。也可以看成是恋人间的一种默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向着丁莹的脸无限靠近,靠近,靠近。那两瓣红红的唇啊,富含多少爱的信息?好像有一股磁力在有力地吸引着我。
我由此知道,爱是一种吸引。爱是吸铁石,那靠近它的铁块,越近就越能感受它吸力的强大,强大到你无以抗拒。
你真的无以抗拒!
然而,在距离它一毫米,或许还要更近一点的位置,我戛然而止,接着身子反弹,硬生生拉开了一尺的距离。我的脚踩在了小木船的边缘。
小木船晃荡。我踩脚的这一侧下陷入水,另一侧往上掀起。
我身子往后倒,落入水中。
丁莹惊叫着跟着落入水中。
丁莹在水里双手舞动,不,应该是四肢都胡乱舞动。那是每个惊慌的落水者都有的表现。
小木船就在丁莹身边,她却不知道用双手去攀木船。
原来丁莹是个旱鸭子。
“起航。”丁莹惊叫一声,可湖水灌入她的嘴里,使她无法叫喊。她越发惊慌了,双手拍打着水面,水花四射。
湖水深不见底。凉凉的。
我赶忙游到丁莹身边,一只手攀着小木船的船舷,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身体。
丁莹继续挣扎。当她注意到自己不再下沉时方才停住舞动。接着她双手攀住船沿。
我托着丁莹的臀部,示意丁莹上船。丁莹犹在惊恐中。接着她按我的吩咐双手用力,使得整个上半身搁在船沿上,然后一只脚往木船上放,人这才上了小木船。
我接着爬上小木船。
那赶来救援的管理员停止划船。
“没事了吧?”管理员冲我们喊。
我示意管理员返回。管理员调转船头。
湖水很凉。风吹过,浑身湿漉漉的,你会觉得冷。
丁莹一把搂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湿漉漉的胸膛上。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丁莹说。
我无声地拍着丁莹的背。想不通的是,在距离丁莹的唇一毫米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僵住。
肉戒没有一点知觉呀。
“到底怎么了,起航?”过了一会儿丁莹放开我的身体,问道。可她犹自惶恐不安。
“我……没吓到你吧。”
“现在好了。是灵异显现了吗?”丁莹的声音异常。
“没有。是我……忽然有了一种惊恐。”我说。
“忽然有一种惊恐?你太……也难怪,”丁莹显然在考虑如何用词,“是担心吧。因为在小木船上,要是灵异突然显现,后果不堪设想。你一定是担心这一点,对不?偏偏你担心什么,什么就来了。”
丁莹浑身是水,衣服贴着肉,除了几个主要部位,与裸身无异。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差不多吧。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我扯了扯衣服裤子,“但可以肯定的是,肉戒灵异没有显现。”
“只要没有灵异就是好的。我说嘛,”丁莹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刚才再次证明,肉戒灵异它不会光顾我们。是起航你心结太重了。”
“我……可能是吧。自己吓自己。那个念头像电光一闪,我就不由自主往后反弹,结果……”
“哎,我可怜的起航。要不……”丁莹眨了眨她的眼,“为了彻底消除你的心结,本丁大姑娘就再牺牲美色一次?要不要?”
“要。”我被逗乐了。
“去。”
我拿起木桨划船。刚才翻船的时候,船舱里进了一些水,湿漉漉的。
丁莹蹲下身子,双手握住两侧的船舷。看来落水真把丁莹吓坏了。船往回荡。湖水在我划桨的位置漾开去。那几对嬉闹的恋人们早已上岸了。湖面上只剩了三三两两的几艘船。
“这就要上岸吗?”丁莹问。
“浑身透湿你还想再游吗?再说,也到了规定的时间了。”我看了看丁莹送给我的手表。
“我是不想立即上岸。都怪你。要不是落了水,我们还可以再荡会儿。”丁莹打了个喷嚏。
“还荡。已经感冒了。赶快上岸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说。
靠岸,管理员用一个铁钩钩住我们的船。待船稳定了,丁莹牵着我的手上岸。管理员向我们了解情况。我对他说了大致的情况。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管理员说。
“谢谢。”
沿着上行的台阶到达售票的位置,我们发现小木屋前面空无一人。估计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公园里走动的人也很少了。那葫芦笙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可能小伙子已经引来了“好姑娘”,在爱的海洋里徜徉。
我和丁莹走进小木屋,先后进一间空房间把衣服拧干,再返回丁莹母亲的家。
……
第二天,丁莹倒火车站给我送行。丁莹母亲反复嘱咐,要我再来黄柏市玩。我感谢她的盛情邀请。
无疑,丁莹的母亲也好,阿姨也好,都知道了朱德发的“底细”。她们像原先接纳朱德发一样接纳我。
候车厅里,丁莹陪我坐在长椅上等车。像在小木船上一样,丁莹挽着我的手,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丁莹成了一只依人小鸟。
候车厅很大。有四五个候车点。不时有工作人员用广播告知哪列车到站到点。
“你知道吗,起航?”我们聊完一个话题又接一个话题,“朱德发也没有像你这样去见过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呢。”
“你是说你家里人已经把我当准女婿了是吗?”
“哼,你享受的待遇早超过了准女婿的待遇了。”丁莹已经不会因为我说这类的话而害羞了。
“呵呵。”
“看你得意样。嗳,有想过到黄柏市来实习吗?十月份就要实习了。”丁莹说。
“怎么了?”
“我们学院历来都是哪个地区的学生就回那个地区的医院实习的。比如我是黄柏地区的,就回我们这儿的医院实习,你是华安地区的,一般要回你那儿的医院实习。”
“不是说可以到二附院实习吗?”我说。
“那是要很大的关系才能留在二附院实习的,怎么,你想在二附院实习吗?”丁莹坐直身子。
“我只是听说,还没去想过。”当然是艾贞子跟我提过这件事。“能留在二附院实习当然好。那些外科医生所做的手术真的很精湛。不是说每届最优秀的学生都可以留在二附院实习吗?”
“我可不属于最优秀的学生,”丁莹显得有点失望,“就当我没说。”
“怎么了?不高兴了?我不只是说说吗?你是想我到黄柏市来实习,对吗?”我推了推丁莹的身子。
“不想。”丁莹嘟着嘴。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可要是按你说的,哪个地区的回那个地区去,我又怎么能到黄柏市实习?”
“可以呀,”丁莹忽地来了精神,“我外公和黄柏地区医院的院长很熟,他一句话就可以了。”
“他是不是把你分配的路都铺好了?”丁莹的外公可以将丁莹的父亲扶持到地级师专校长的位置,安排外甥女的分配,自然更不在话下。
“他是有这个想法。”
“连同朱德发都考虑过吧。”我说。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我就到黄柏市来实习,也请他老人家把我安排我。”我挑丁莹高兴的话说。
说实在的,像分配这种一年以后的事情,对我来说实在太遥远了。这几年的经历告诉我,生命是一个变数。
“真的吗?”丁莹问道。
“当然是真的。”
“那真的太好了,起航,”丁莹重新靠在我的肩上,“如果我们真能走在一起,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为什么用如果?”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牵动。
“因为太美好的东西很容易破碎。”
我抚摸着丁莹的短发,“所以就需要细心地呵护。”
“你愿意跟我一起呵护吗?”丁莹用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我。
“我愿意。”
丁莹把我的手抓过去,紧紧地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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