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长办公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站在走廊上,我看见学院里人行道两旁的一些树种的叶子已经黄了。花苑和几座人工岛上的一些树也黄了。那是梧桐树和水杉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儿的树。这些树对季节极为敏感。
已经是深秋了。
学院过去,高楼鳞次栉比,道路纵横交错,彰显省城的繁忙与繁华。
天空一片蔚蓝。几朵蘑菇状的白云在头顶顺风飘荡。
我反复咀嚼艾院长的话。
可以理解成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吧,也可以看成学院领导对学生的关注。
偏偏他是最高领导,偏偏他的女儿和我同班同学。
留校,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吧。我知道很多人挤破头都要想方设法打通这种关系。也有走上层路线的。这种人自然有门路也有来头。
也不乏靠表现来争取的。学院不是没有这种惯例,那种学业成绩极为优秀的,毕业时径直留在学校。
打艾副院长升级为正院长,有人便走感情线路。艾贞子因此成为很多人的梦中女孩。丁莹就为这个事提醒过我。
老实说,我还从没去想过这事。
今天艾院长的话提醒了我,要在医学界做出一点业绩来,我这个层面的水平还是远远不够的。读研读博或可达到这个领域的顶尖领域。
记得熊妍菲还活着的时候曾梦想过和我一起读医科大学,一起去攻克血癌这个疑难杂症。考进这个医学院,一年多的时间里,所有空余的时间我几乎在图书馆或者捧着医药学度过,但是,并没有多大的收获,现在看来,那是多么幼稚的想法。
三四年的大学生涯充其量培养一个合格的医生而已!
根本谈不上医学领域的研究!
研究生,研究生,读研才算得上是一种研究吧。
所以,我应该有读研的意识,要做好考研的准备了。
我说艾贞子怎么常常泡在阅览室。她是有目的的。相比她来说,我就盲目多了。
但麻木归麻木,我所做的也正是考研所要做的。
不矛盾。
不过,毕竟那还是两年后的事情,现在大可以不去想。
现在要想的事是:如何筹备和经营书店——书店名我已经想好了——青春书屋,以及建立大学生家教联络服务平台。
……
那天晚上我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家教联络服务平台的实施方案做好了,第二天赶在艾院长开会之前送到了他的办公室。
艾院长一看方案的题头精神便为之一振。他把只放了茶叶的茶杯往旁边一放便从头到尾看起了我手写的方案。
艾院长的满意挂在脸上。
我知道我“投其所好”成功了。一个人所好可以是个人爱好,比如一张画,比如一幅字,亦或一种行为,比如去各种娱乐场所,像唱歌跳舞敲背之类的,但也可以是别的,比如工作上的一种需求。
艾院长既然支持大学生自主创业,既然对建立大学生家教联络服务平台很感兴趣,那么,在他没有预料的情况下送给他一个完美的筹备方案,他自然非常满意。
这种行为自然属于“投其所好”。
方案中关于参与创业的大学生所具备的条件中的一条——凡是参与大学生自主创业的同学在学业考试上必须达到优等水平——让艾院长相当满意,消除了艾院长的某些顾虑。
老实说,引导在校大学生自主创业,一院之长不可能没有顾虑。因为这种事不仅史无前例而且极为新潮,最容易被推到风口浪尖。艾院长最担心的莫过于进行创业的学生忽略专业学习。这就违背了学院的教学宗旨。
而有了这一条规定,即意味着只有专业学习优异的人方可以从事创业活动,从而真正做到两全其美。
当天上午十点半,艾院长就派人通知我去院长办公室签订协议。
艾院长的行事风格如此雷厉风行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艾院长办公室这一次多了三个人,通过艾院长的介绍我才知道他们是两个副院长和一个总务主任。协议条例对我非常有利,一是减免了当年最后两个月的租金,二是第二年的租金在原来的基础上减少20%。
租金从来都是只增不减,不想将店面转租给我还减少20%的租金,这也是史无前例的事!
我当然知道这是艾院长对我的最大的支持。或者说是对我的肯定。
所以签完字后我又对艾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心里清楚,我不能辜负艾院长的信任。
争取经营权如此顺利既出乎储火玉的意料,却也让丁莹多了一份猜想。
丁莹算死了我会动用艾贞子这个棋子。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整个的争取过程艾贞子竟然一无所知。
接下来我们快马加鞭做好了筹备工作——店面整修——即所谓的简易装潢;到书市了解行情并联系好几家经销商;到广告公司制作宣传单和宣传海报等等。
筹备工作做好的那个周末我们仨将从书市进货来的书籍按区域整理妥当,而徐铮平和曹水根已经把宣传单发到每个寝室,把海报贴在了学院每一个可以张贴海报的地方,比如食堂门口,比如电影院门口,澡堂门口,就等着星期一的正式开业。
星期一的六点零八分我们仨齐集书店门口炸响了火炮。
一些感兴趣的,看热闹的早就等在书店门口。随着卷闸门徐徐上升,人们蜂拥而进。
我忙着和大家打招呼。丁莹和储火玉忙着收钱找零。徐峥平和曹水根提前过来帮忙。
一个早上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售出了两百本之多。忙得我们忘了时间,忘了吃早饭,如果不是看见一大群的人往综合楼走,我们都忘了还要上课。
徐峥平捂着肚子一个劲地叫饿。我跑去学生用品店过去的面包店买了五个大面包,给了储火玉一个,我们四个要上课的一边啃面包一边往教学楼走。
那个上午,不,应该说那一天心情都好的无以复加。中午和傍晚进店的人虽不如早晨,但购买量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
就是晚上,下了晚自习后还有一些人涌进我们的书店。
很多人都是带着好奇心来的。也有一些人进店看看,转转,翻翻,没有合胃口的,空手走人,若找到了感兴趣的书便心甘情愿的掏钱。
我熟悉的人几乎都来书店转了。
连朱德发的那两个修理过我的兄弟也来了。他们走的时候一人买了一本书,说是对我的支持。我向他们说谢谢。
我正纳闷着朱德发怎么不出现,他就出现了。他在店门口仰头看了好一会儿(估计是在欣赏书店门口的招牌)方才走进店门。
横在书店卷闸门上方的招牌是我特意设计的。那个时候没有喷绘,我也没找广告公司,简单到只是让木工把十几根横档排列在一起钉在墙上,用刨子刨光滑,然后请一个会米芾体的同学在上面写了两行字。第一行是:省医学院第一临床学院大学生自主创业;第二行是:青春书屋。然后请油漆工用本色漆刷了几遍。
没有人知道,我这个设计也是别有用意。
做了学生会主席的朱德发越发精神了,脸上少了卑微的神色,多了些许自信。一件紫红色的夹克衫配一条黑色的西裤,脚下一双刷得发亮的棕色休闲皮鞋,衬得整个人器宇轩昂。
我迎上去,“朱主席不够意思,姗姗来迟。再晚点我们可就要关门了。”
“不好意思,今天星期一,事多。”朱德发到处看。
“当了主席就是不一样。这个时候来,是来看书呢,还是来看丁莹?”
“丁莹?丁莹在这里吗?”朱德发的视线定格,他注意到了正和储火玉一起整理账务的丁莹,疾走过去,“嗨,丁莹,你怎么也这个时候过来?还没回租住地吗?”朱德发脸上堆满了笑容。
“什么这个时候过来?”我有点不明白朱德发的意思。
“还没。你先看看,我和储火玉整理账目。”丁莹头也不抬。
“整理账目?”朱德发凑过去看,“你整理什么账目?”
“你不知道吗?”储火玉抬起头,“丁莹是我们三大股东之一。”
“股东?这么说这青春书屋是你们仨一起开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朱德发讶然。
“你不关心呗,”我走到朱德发身边,“这么大的事谁还不知道。”
“书店开张这件事我还会不知道?”朱德发斜我一眼,“大学生经营校内店铺,校园里早传得沸沸扬扬了。可我们都以为是你郑启航一个人的店。”
“好了,好了,终于核算好了,”丁莹直起身子,晃了晃脖子,“颈脖子都酸了。”
“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储火玉说。
“这做大小姐的就是金贵。”我说。
“嗳,郑启航,我今天做的事可不少。哪像你,始终一副掌柜的派头。”丁莹争锋相对。
“我不是在招呼顾客吗?你看朱主席一进来我就迎出去了。”
“朱主席?”丁莹一愣。
“朱德发呀。”
“朱德发就朱德发,叫什么朱主席?酸不溜秋的。”丁莹哂笑。
“是是,兄弟之间,还这么称呼就见外了,”原本很受用的朱德发连忙附和,他靠近丁莹,碰了碰丁莹的手臂,“你这事怎么一点都不让我知道?还有,你投资书店你爸知道吗?你怎么会想到投资书店?”
虽是连续发问,朱德发却极尽谦和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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