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决定走路回租住地。
我原本打算叫一辆三轮车,可是丁莹不同意。她提议走路。她说这么一个大好时光在三轮车上度过实在太可惜了。
我本打算沿着另一条街道走去学院门前的那条道,我的用意不言自明,不想丁莹偏要拽我往红灯区所在的那条巷道走。
“去走走嘛,感受感受那种氛围。”丁莹不依不饶。
“那你将你的行头换了。”我说反话。
“换什么行头?”丁莹问道。
“女扮男装呀,你不是要感受感受吗?难不成休闲屋会接待女性?”我说。
“我说你真想歪了。只是走走看看,懂吗?说什么休闲屋不接待女性,你是不是经常逛啊。”丁莹反唇相讥。
“我不经常逛能遇上我女同学?”我索性顺着丁莹的话说。
“去。谅你也没这个胆。你们的谈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对了,你同学在哪个休闲屋?”
“怎么?你也被她的美色迷住了?”我揶揄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就告诉我嘛。”
我拗不过,说了休闲屋的名字。
这是天性使然。一个有钱的子弟,而且还是“女子弟”,旅行乘火车总要逃票的人,有去红灯区感受一番的念想也不足为奇。
许是周末的缘故,又正值黄金时间,红灯区生意兴隆。几乎每一家休闲屋的几平米的“待客室”里都有两三个“客人”。
而一走进红灯区,丁莹便挽住我的手,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知丁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以免那些姑娘一个个向你招手。”丁莹说。
说来也是,丁莹挽着我的手在巷道内走,那些店里的姑娘没一个冲我招手。记得那天独自一人与储火玉联系,一路上哪家休闲屋的姑娘都冲我挤眉弄眼。
可丁莹虽挽着我的手,装成是我的女朋友,但她一双眼睛却一直往休闲屋里看。
到了昌硕休闲屋,丁莹拖住我不让走。
不用说,昌硕的生意更好。在屋外徘徊的都有四五个人。我注意到,有一个年龄可能在五十开外。
储火玉正在里面坐台。那拥在台子前的几个年轻人一看就是就读的大学生。
丁莹放开我的手臂,走近昌硕休闲屋。我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拉。
“你好奇心也不要太强了。”我说。
“我想看看王哥的招牌到底有多大的魅力。”丁莹意犹未尽。
“那天下午你不是看过了吗?”我说。
“那怎么一样?环境,你知道吗?要有相应的环境。”
“我看你很懂嘛。”
“你什么意思?损我吗?”丁莹握紧拳头擂过来。
我连忙往前跑开。丁莹竟然追上来。丁莹一身运动装,脚底一双休闲运动鞋,跑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我还以为你听不懂呢。”我边跑边回头继续我的戏谑。
丁莹提速。眼看着丁莹追上我欲对我“施暴”,我即刻加速,这时,不偏不倚和一个人撞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不迭道歉,因为我感觉撞对方撞得挺重。
“郑启航?”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祝毅?”
“你一个人……”
丁莹跑到我身边。
“丁莹?你们……一起的吗?”祝毅错愕。
“是啊,”丁莹说,“一起逛逛。你们来消遣啊?”
“是,啊,不是,我们路过,去前面那条街逛逛。”祝毅白白的面庞即使在五光十色的彩灯的映照下也看得清变得通红。
“是啊,我们是要去器乐行看看。”和祝毅一起的两个当中的一个说。
“我们是老乡。”另一个补充说道。
“这个时候器乐行还开门,真不多见啊。”丁莹不无嘲讽地说。
“只是去看看,门关了也没关系。我们走了。”祝毅说。
待祝毅他们走远,丁莹捂着嘴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在红灯区遇见的确很尴尬,可也不至于笑成这样。
“道貌岸然。你知道吗,郑启航?刚才的场面让我想到了道貌岸然这个词。”丁莹手。
“你是说祝毅吗?”
“真想不到,一个谦谦君子,也会到这种风月场地来消遣,呵呵呵。”
“你可别忘了,人家也没法接受咱们一同出现在这种风月场地。”我提醒丁莹。
“那倒也是,”丁莹不笑了,“十种猜想都不止,不过我不在乎。你呢?”
“我在乎。”我说。
“你在乎什么?”
“在乎朱德发修理我。”
“去你的。”
因为不停地说笑,不知不觉我们到了学院门前的大马路上。学院进入了休眠期。远看去,除了寝室楼那块区域依旧明亮,其他地方黑魆魆的,就连路灯都已经关了。而它对面的第一附属医院则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灯火通明,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记得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也没有几颗,整个天穹就像一块巨大的黑布,而不多的星星则是镶嵌在黑布上的珠宝。
不过,在省城,有没有月亮并不影响路人的行走。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里的灯火和路灯一起将道路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若是在乡村,比如我的出生地——东门,没有月亮的晚上几乎无法出门,一定要出门,就得点火把了。
正式提及筹钱的事是在我们进入小区的时候,丁莹主动谈起这个话题。
“哪有什么办法?自然是回去和父母亲商量,严格来说是和母亲商量,不过,希望不大。而且还不能告知他们真相。”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没有人会理解我们的义举。”
“就不知我外公那里能挤出多少。”这个时候才猛然想起已经过世的外婆。若是这个对我疼爱有加的外婆还健在,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帮助我。
“一个老人家你也去指望?”丁莹很不理解。
“你不了解我家里的情况。我外公只有我妈这一个子女,我是他唯一呵护对象。所以他一定会帮我,而且给我的肯定会超过我父母给我的,”我耐心与丁莹解释,“不过,也都是凤毛麟角。”
“你估计他们能给你多少?”丁莹问道。
“不会超过五千。”我说。
“这还不到四分之一呢。除了他们你就没有别的筹钱的地方了吗?你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吗?”丁莹看起来跟我一样急。想想她也该急,用钱来谈判是她的主意,如今谈判已成,关键就看能不能筹到预定的2万块钱了。
我摇摇头。我父亲和母亲都是单传,哪来的七大姑八大姨。
“你再想想,比如朋友同学什么的。”
若说朋友同学,不外乎在铁路中学结识的几个兄弟,可他们或者跟我一样还是个消费者,或者正在进行艰难地创业,哪有闲钱挤给我?唯一一个家境富裕的是熊研菲,但这个家经熊研菲的病一折腾,也每况愈下了,更何况熊研菲已离开人间。
“你再想想啊,”丁莹进一步提醒。
“没了。真的没了。”总不至于还要往前追溯初中同学。胖子他们吗?笑话。蒋村中学吗?没有一个保持联系。
“怎么会没了?”丁莹说。
“要说有,那就是你了。”被丁莹问得烦了,我丢出这句话堵她。
“对呀,”丁莹一拍手,“还有我呀。你兜一大圈,偏偏将最近的忽略了。”
“什么?你?”
“怎么?不相信?你知道我谁?丁大小姐啊。”
“哎呀,我都这么烦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没心情,知道吗?开玩笑是要有好心情的。”我说。
“我没跟你开玩笑。”丁莹很严肃地说。
“于事无补,你知道吗?我也知道你有钱,可就算你借我一两千,那差距还是很大。”
“我给你一万六。”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给你一万六!”丁莹颇为得意。
“你再说一遍。”
“我给你一万六。”丁莹一字一顿。
我根本不相信丁莹的话。可是,丁莹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开玩笑。在大是大非上丁莹一向比较严肃。
这可真应了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干嘛不早说?你看把我急的,我可是搜肠刮肚在想。”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喜出望外。
“谁叫你不聪慧?你如果够聪慧的话,早该想到我了。”丁莹得理不饶人。
“我哪能想到一个和我朝夕相处连火车票都要逃的人竟然是个大富翁?我承认,我没有这份聪慧。”
丁莹咯咯咯笑,“你想想,郑启航,从一开始我提出用钱来解决问题到我和王哥谈判的时候那么信心十足,你就该想到我有一定的把握。没把握我不可能那么淡定。”
“谈判时你气定神闲的样,我打心底折服,哪想到你是财大气粗。”我说。
“也没有了。还财大气粗?你看我始终咬着2万不松口,也是因为不敢有所突破。心里还是有点虚的。”丁莹说。
“嗯。”
“就算这个时候你没有料到我留了一手,刚刚我一再提醒你还有什么同学朋友的,你还是想不到我,真是榆木脑袋。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把我当成朋友同学?”丁莹问道。
“我不是想到了?”我反问。
“你那语气,带点讥讽,还以为我听不出来?”
“不好意思。能不能问一个很私人的问题,”我话题一转,“你哪来那么多钱?我说了,是我妈工作七八年的酬劳。”
“对不起,无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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