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双手摁在床上,摁的死死的,我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我喊,他把门窗都关的紧紧的,而且提前放响了录音机,喊也没有用。好在我情急生智,假装答应他,站起来脱外套,然后把外套递给他,趁他接外套的时候,溜出了他办公室。
我那件外套现在还在他手里。
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或许你会说,你早就是残花败柳,为何不顺从了校长,搞个保送或换取一个省三好学生指标高考加分,不挺好吗?
郑启航,你要真这么想,我就更悲哀了。
我做出的选择有我不得不做的理由,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我这一年多来,过的可都是梦魇般的生活。看不到希望,看不见光明,看不明方向,而身体又被迫被人摧残蹂躏。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滋味你可能体会?有时候,我一死了之的心都有。
说真的,我很羡慕熊研菲。熊研菲患了绝症不错,她也受尽了治疗之苦。我和她比,这方面的疼痛尚未感受。
我那个瘤子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给我带来不适。所以我总怀疑妇幼保健院的医生的话。可是我又听说,癌症的潜伏期是很长的。这种不痛不痒的瘤子往往预示着恶疾。故此,我又很忧虑。所以,我饱受精神折磨之苦。这一点和熊研菲是相同的。
我羡慕熊研菲,是羡慕她有一个好家庭,她是整个家庭在和病魔抗争。而我,是孤军奋战。我的父亲去年患重病已经让家里欠债累累。倘若我再告诉他和母亲我的状况,我相信他们会被击垮的。
我羡慕熊研菲,更羡慕她有一个知她疼她爱她的你。现在,我们铁路中学高中部,哪一个不知道你和熊研菲的故事?能获得你的关爱的女人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哪怕因此死去又何妨?
姻缘天注定。以前我一直不信这句话,总以为自己看中的执着去追求就一定能获得。现在才知道,很多东西不是执着追求就能追到的。比如你,我怎么追求都追不到。
我白送给你都不要!
世事就是这么矛盾。
到今天,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说我爱你这之类的话了。可是想想我今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就仿佛从此阴阳两隔一样,我又怎能不对你诉诉衷肠?反正等你看完这些信之后,你已经见不到我了,就让羞惭,愧疚,不要脸等等之类的词汇都见鬼去吧。
郑启航,我自始至终都爱你。你要相信,在我默默地死去的前一秒我都念叨着这句话。
我爱你。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你心里压根儿没有给我留一点空位,我都要和你说,我爱你。
我相信,再过若干年,不管你和谁共同迈进婚姻的殿堂,你想起那个晚上我的行为,你会明白,那不是对爱情的亵渎,那恰恰是爱情最纯洁的证明。
我走了。可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舍不得。我的泪水流了又流,我怀疑我的泪腺因此被损害了,我担心今后会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我的眼泪是禁不住流出来的。你看信纸上那被打湿过的痕迹,那被泪水发散了的笔墨,就知道我有多伤心。
再见了,郑启航。我希望以后每一个白天后的黑夜,每一个黑夜后的白天,你都能幸福快乐。
不要想起我。也不要可怜我。
阿阿,我还是希望你偶尔能想想我。只是偶尔想一想我。但我不希望你为我难过,悲伤。要知道,哪怕在天国我都会祝福你的。
看完信,我迅速转身,一边往寝室跑一边把信纸往信封里塞。同寝室的室友们都还在睡觉。吴建华又睡进了被子。
我快速爬上我的床铺,打开木箱子,把压在木箱底部的所有钱拿出来塞进口袋,接着,迅速下床。
我的动作惊动了吴建华。
“你干嘛?匆匆忙忙的。还没去熊研菲家里吗?”吴建华问道。
“我马上就去。”我说。
“看你啊,我才知道,恋爱也是一件挺辛苦的事。对了,储火玉不会有什么事吧?还是她对你旧情难忘?”吴建华在被子里转动身子。
“没什么事。我走了。”我无心和吴建华说事。
出寝室,我即刻往校大门口跑。到了街上,不见三轮车,我便边跑边找三轮车。一路不见三轮车。最终,我一直小跑着到了公交车站。
我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我喘着粗气,用双手撑着膝盖。在公交车站候车的乘客诧异地看着我。
先后到站的几辆公交车都不去火车站。我心急如焚。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望眼欲穿。
去火车站的公交车终于到了。
十五分钟之后我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停满了车,也挤满了人。一切都乱糟糟的。有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有几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拿着一张纸壳到处走动,逢人就问,住旅社吗,住旅社吗?
我先跑去售票大厅。售票窗前挤着一些人。我看来看去,没有看见储火玉。我估计储火玉已经买好了火车票,这个时候应该在候车厅候车,便疾步走去那里。
我站在安检前往候车厅看,候车厅里人头攒动。一些穿着制服的人在人群中走动。
我知道这样子是没法找到储火玉的,所以我折回售票厅跟在购票的人群后面排队买票。我买了一张上午十点去省城的慢车车票。这已经是最早的车次了。
我想,如果在候车厅里找不到储火玉,那我就坐火车去省城。如果在候车厅里能找到储火玉,那也只是浪费退票的手续费而已。
查好票,过了安检的关,我进到候车厅。候车厅很大,每一长列的排椅上都坐着一些乘客。乘客的行李包有的放在排椅上,有的放在地上。你没法一眼看出储火玉在还是不在。
所以我沿着候车厅里的排椅一排一排看过去。我坚信这样一定能找到储火玉,只要储火玉在候车厅里。
我转了一圈,不见储火玉。
我又转了一圈,不见储火玉。
我再转了一圈,还是不见储火玉。
这时,我听见站内广播员广播某某车次车到站或发车的消息。
我真的懵了。是储火玉已经上了车,还是她尚未进站?
我又走出候车厅。我观看那些往火车站方向驶来的三轮车和向火车站走来的人群。
每一次我的希望都落空了。
我于是重回候车厅。我像先前那样在候车厅里转圈,依然不见储火玉。
想必储火玉已经上了火车了。
可若是储火玉到了省城,要找她不更困难吗?那么大的地方,人山人海,高楼大厦,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没法管那么多了,只有去碰运气了,反正火车票已经买了。
上了火车,在位置上坐下来,饥肠辘辘促使我记起没吃早饭,接着意识到熊研菲或许会一天都不开心了。想到这,想到熊妍菲望眼欲穿的样子,想到她可能反而担心我,心里头便很不是滋味。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回去解释了。我相信熊研菲会原谅我。毕竟这是极为特殊的情形。
我这是第一次坐火车。我这是第一次孤身一人坐火车。我这是第一次孤身一人坐火车去一个陌生的大城市。
而我还要找一个人!
我忽然觉得很荒唐。
然而,再荒唐也没有退路了。火车轰隆隆往前驶,必将把你带去那个叫省府的地方。
坐在火车上,起初我还有新鲜感。车厢里各色人等,或聊天或看闲书或趴在座位前的台子上瞌睡或慵懒的剥着瓜子,都引起我的兴趣。
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一片连着一片收割过后的稻田,一座连着一座荒芜的山丘,一个连着一个漆黑的隧道,都让我兴奋不已。后来,一种叫做孤单的心绪在我内心升起。只要时间一长,再富于变化的东西都是单调的,乏味的。我昏昏欲睡。
终于到了省城。
当你感觉到车外的建筑物越来越高,当你注意到街道上的车辆越来越多,你应该知道,省城终于到了。
我跟着人群下车。人群往哪个方向走,我便往哪个方向走。人群下地道,我跟着下地道。可进入地道的当儿,我懵了几秒钟,有左拐的,也有右拐的,我不知跟哪一批人群。但稍稍犹豫之后,我选择往右拐。当我走出地道,我才发现我来到的地方是省城火车站的边门,并非火车站的正前方。
可我已经不管这些了,肚子里极度饥饿的感觉促使我快速向一个小商店走去。火车上的东西实在太贵了。我几次掏钱几次把钱放下。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在小商店买的食品,而后依照小店老板告诉我的路径走去公交车站。去省城妇幼保健院需要转三趟公交车。我一厢情愿的认为储火玉去的医院是妇幼保健院。
我挤上公交车。公交车内无比拥挤。我感觉自己连站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我一只手抓着吊环,整个人似乎被架空了。
公交车开开停停,停停开开,乘客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我心里不住地抱怨。当车子再启动时,我感觉到有人动我的口袋。我迅速把手摸向口袋。天,口袋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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