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我们.】

王楚钦终于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真好笑，这几年你让我开心过？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失意伤情也好，看破红尘也好，重新开始也好，都不关你的事了。你真想让我开心，就别再让我看见你。"说完，王楚钦毫不留恋地走了。

真让林高远说中了，而且这一天的到来没有太久。

孙颖莎怀抱袋子，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尽量不牵动膝盖的肌肉。远远地，就看见体总门口站着一对小情侣，女孩哭着一头扎进了男孩宽厚的怀里。

光天化日也太明目张胆了，让主席看见又得骂一句伤风败俗。

孙颖莎低头笑笑，正准备抬腿继续走，忽然意识到什么，全身都僵硬了。

抬头突然变得很困难。

她反复呼吸，下了很大决心才克服心底的恐惧，压下肢体的颤抖，缓缓抬眼注视那个高大的男生，验证心底的答案。

真的是王楚钦。

孙颖莎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泪水潸然而下。

哪怕已经走到门口，眼前的一幕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让孙颖莎怎么也跨不出下一步了。

另一边，王楚钦插着兜，一动不动地等宋倩哭完离开他的怀抱，才用抱歉的口吻又重申一遍：“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但我们不可能了。”

他可以避开，但他没有。是他对不起宋倩。

那双眼睛哭起来的时候，很像一个人，王楚钦根本说不了拒绝。

宋倩苦笑着擦干脸上的泪水，忽然问：“是因为她吗，楚钦？”

她是看着自己身后询问的。

王楚钦脸上下意识地浮现出惊慌，马上回头去看。

对面已经没有人，只有一个彩色的纸袋静静搁在垃圾桶上面。

“你先走！”王楚钦扔下一句，像出膛的子弹一样朝斑马线飞奔而去。

这就是他的回答了吧。

宋倩任命地闭了闭眼，像在和不愉快的过去挥手告别，然后选择了和王楚钦孙颖莎相反的道路。

她赢得不了王楚钦的爱，但至少可以选择体面离开。

“孙颖莎！”

孙颖莎走得很慢，王楚钦大踏步追上她：“孙颖莎，刚刚是……”

“头哥，别说，别说了。”孙颖莎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像是节节败退后的缴械投降，再难承受从他口中听到残忍的答案，“你听我说吧。”

王楚钦愣了愣。

“恭喜你，终于朝前走了。”孙颖莎深吸一口气，硬生生逼自己强颜欢笑，“你遇到了适合的人。你会爱上她，顺理成章地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一生都过得平安顺遂。”她哽咽地几乎说不下去，丝毫没有注意到王楚钦同样泛红的眼眶，“你终于摆脱了我这个噩梦，祝福你。还有，对不起。”

她很快擦去脸上的泪水，故作轻松：“我又得走了。你应该也会开心吧，毕竟那么讨厌我，说了再也不想见到我。”

王楚钦僵在原地，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无措。

“能，抱抱我吗？”孙颖莎怕王楚钦拒绝，连忙小声补充一句，“就一下，一下就好。抱完我就走，再也不缠着你了。”

王楚钦十八岁暗暗发誓要保护的女孩，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她明明那么痛苦，白嫩的小脸上泪痕交错，却始终不舍得对王楚钦说一句重话，心心念念的全是“祝福你”。

这样的小太阳，当初怎么会口不择言伤透自己的心呢？

风雨同舟十二年，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王楚钦想不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上前一步把女孩紧紧拥进怀里，感受她身上久违数年的温度，一滴眼

泪悄悄融进了孙颖莎的发梢。

“对不起。”孙颖莎拼命抱紧王楚钦，像抱紧年少时温暖的梦，哭得浑身颤抖，“对不起，以前那样伤害你。”

“希望你喜欢的姑娘也深爱你，可以好好照顾你，永远不会离开你。”她越说越困难，到最后每说一个字吸一下气，“希望她知道，可以完完整整地拥有王楚钦，这是多大的幸运。”

最后，希望你原谅两年前，胆小的孙颖莎不敢说出口的爱你。

上天给了我最大的惩罚，叫我爱而不得。

那就祝福你以后一路生花，再也不要想起孙颖莎。

天台上的林诗栋和林高远你推我搡地抢着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彻底绷不住了，林高远蹦出一句脏话：“XX！宋倩这时候来干什么？一切都完了！”

林诗栋满脸天真地问：“头哥不是讨厌莎姐吗，之前见了莎姐都绕道走。为啥还要追上去啊？”

潜意识最不会骗人。

王楚钦在孙颖莎误会的时候下意识就选择追去解释，怎么会是像他说的那样认输了，放弃了，从此再也不爱了。

林高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林诗栋：“他讨厌孙颖莎？他巴不得孙颖莎天天来。明明能跟孙颖莎解释清楚他跟宋倩没关系，他就倔吧，就因为他那点儿面子跟男人的尊严，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我看孙颖莎走了你怎么收场！”

听他骂王楚钦，林诗栋也难得地表示赞同：“头哥是太傲了点儿，咱说的话他从没听过。”

“或许，我们可以找个能让他听话的人？”林高远突然冒出个主意，“你觉得龙哥怎么样？”

林诗栋觉得不妥：“龙哥擅长处理感情问题吗？”他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有了！有个人是这方面的专家，看事儿特准！”

“谁？”

“梦姐啊！”林诗栋兴高采烈，“她就看了眼倩姐的照片儿，头哥那点心事就被她猜了个七七八八。我看没人比她更合适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林高远说走就走，争分夺秒地和那俩人赛跑。

妈的，王楚钦孙颖莎，你俩要是能成，非得好好宰你们一顿不可！

陈梦喜得贵女后一直被众人有心蒙在鼓里，听了大小林的控诉后当即怒从中来，一拍床头柜就要下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我就知道，王楚钦孙颖莎一个犟骨头一个胆小鬼，他俩迟早得出事儿，现在好了！连王曼昱居然都敢不告诉我，你们真是出息了！”

林高远和林诗栋就差给陈梦磕头了：“梦姐，现在莎莎已经要走了，听说连报告都交了。大头整天醉生梦死也没个实际行动。我俩实在是没办法了！”

“不能让她走成！”陈梦当机立断，“孙颖莎这次走了，俩人缘分就彻底尽了。问题出在王楚钦身上，我去找他谈，你们去拖住孙颖莎。”

“行！”

王曼昱看着刚回来没几个月的孙颖莎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急了：“你看，你腿还没好，现在走路都成问题，能去哪啊？还是在北京歇段时间，啊？”

看孙颖莎不理自己，王曼昱直接上手把衣服拍飞了：“就因为王楚钦？他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就再也不回北京，在外面流浪地球，四海为家？”

“我求你让我静静吧！”孙颖莎快要崩溃了，脸上全是爱而不得的煎熬：“我才发现，要笑着祝福他，看他和别人举案齐眉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可有什么办法，当初是我自作自受。现在除了离开，我还能怎么办呢？”

王曼昱冷静地劝道：“你听我说，大头他想要的绝对不是让你离开。他还喜欢你啊，一定不会和宋倩有什么，这只是个误会。我去问问林……”

“不用了。”孙颖莎打断她，努力控制着自己落泪的冲动，“如果是误会，当时为什么不推开她，事后为什么不解释。你难道要我去大吵大闹要一个说法吗？我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不可以再次破坏他的幸福了。”

所以，离开，是你送给王楚钦最后的成全吗？

看着这样的孙颖莎，王曼昱倒先哭了。她冲进卫生间拨通王楚钦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就算是赎罪，孙颖莎做的也够多了吧？你仗着受害者的身份为所欲为地报复她，看她因为你伤心，你心里很开心是不是？孙颖莎告诉过你了，她也喜欢你，你怎么就是听不到呢？怎么就以为她看到你和别人搂搂抱抱也不会伤心不会难过呢？真行啊你王楚钦，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没责任吗？现在我问你，此时此刻，到底谁他妈是胆小鬼？”说完，她砰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陈梦云淡风轻地听着对面的王楚钦被妹妹骂得狗血淋头，喝了口咖啡：“被喷啦？”

王楚钦不说话，眼下的乌青昭示了近期的不顺心。

“他们求人都求到我这了，你们这事闹得不小啊。”

“我问你，孙颖莎要走，为什么不拦着她？”

陈梦是马龙之后的中生代，整个国乒的姐姐。王楚钦在她面前只有如实招待的份。

王楚钦终于开口了：“你说两年前，还是现在？”

他苦笑一声：“两年前我拦不住，现在我不敢拦。”

陈梦斜睨着他：“你怕什么？”

王楚钦崩溃地揪住头发：“怕拦下了，我们还是成不了正果。怕孙颖莎对我的感情不是真的，怕她又反悔，更怕，”他顿了顿，“更怕原谅她，会让她变本加厉地再次挑战我的底线。”

“你还恨她。”陈梦静静看着痛苦纠结的王楚钦，用了肯定的陈述句，“是恨她两年前的不告而别？还是恨那个爱着孙颖莎的自己？”

王楚钦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

他怨恨孙颖莎，更怨恨两人感情的不对等。

孙颖莎可以毫不留恋地说走就走，他却要在对孙颖莎的思念里浑浑噩噩地度日。王楚钦，骄傲的王楚钦，怎么能不问一句“凭什么”？

面对孙颖莎的无数次心软，都让他无比憎恶自己，憎恶自己的“没有骨气”。

他最怨的，还是孙颖莎那一句迟到的“喜欢”。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为什么选择远走他乡，隔断所有和王楚钦的联系。她是对两人的感情没有信心，还是对他王楚钦没有信心？

“你口口声声孙颖莎不懂你的心。可是大头，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你有没有亲口对孙颖莎认真地说一声喜欢？孙颖莎回来以后，你只是用宋倩去刺激她，让她难过。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和宋倩不打算结婚？什么都不说，却要求孙颖莎对你勇敢吗？”

陈梦犀利的眼神几乎要看透王楚钦这个人：“大头，曼昱问得好：此时此刻，到底谁是胆小鬼？孙颖莎，还是你？”

“……”良久，王楚钦终于低头承认：“是我，梦姐。”

我才是那个胆小鬼。

那天在球馆里挑破关系之后，孙颖莎一改往日的退缩，勇敢地为自己昔日的错误负责，用自己的方式笨手笨脚地呵护她喜欢的王楚钦；王楚钦却开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迟迟不敢直视孙颖莎的感情，也不给人一个准确答复，才终于走到了今天。

他是太骄傲，反而放不下架子，丢不开面子去服一个软。哪怕孙颖莎已经悔不当初，哪怕孙颖莎被他伤害得痛不欲生，哪怕知道孙颖莎是为了他离开，那句到嘴边的挽留都吝于说出口。

“大头，你恨莎莎在两年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这我理解。”

“也许她的选择的确很蠢，也许她的离开的确是个错误。但她必须选择做完一个之后才知道哪一个错误更值得去犯。”陈梦直视着王楚钦淡色的瞳孔，字字戳心，“她知道自己做错了选择：她离不开你，所以她回来了。你又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王楚钦答不上来。

“你也一样。”陈梦双手环胸，平静地看着他，“人们往往为了逃避一个错误而去犯另一个错误。既然许多错误都无法回避，何必让悔恨去埋葬你的一生？”

正说着话，宋倩来电话了。

“楚钦，你在哪呢？”宋倩的语气很急，“孙颖莎要走了你知道吗？就是今天。她刚刚打电话来嘱咐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情。说你早上喜欢喝一杯热豆浆再上训，不顺心的时候喜欢在体总旁边的梧桐大道上溜达，让我一定要在吃饭前找到你；你腰和肩上都有伤，季节交替的时候家里一定要常备膏药……可这些她跟我说干什么？最后，她郑重地祝福我和你，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们发生了什么？”

短短几句话，逼出了王楚钦忍耐许久的眼泪。

他挂掉电话，边笑边哭。

他爱的孙颖莎还像记忆里那样光芒万丈，坦荡勇敢。

铮铮傲骨，一生无惧的王楚钦，原来却是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莎莎就要登机了，再晚，真的就是一辈子错过了。”

陈梦的话恍若一声惊雷，王楚钦踢开椅子就开始拔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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