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夏

她回家时是初春，找到人生时却已到了盛夏，七月中旬的小镇，烈日当空。火辣的光线透过核桃树的枝丫倾洒进来，晌午的时间转瞬而过。

　　而透过核桃树枝丫下躺着一女孩，倚靠在树边小眠。

　　一男孩踩着石子路高举着录取通知书大喊着它的主人:“安乐!安乐!安乐!”

　　路边的老人背着锄头会笑着问他:“安喜耶，啥事急慌找人。”

　　被叫安喜的男孩自然是陈轩槿，他笑着举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伯伯耶，我们是高中生了耶。”

　　伯伯放下锄头，搓了搓手，擦在衣服上伸手去接那通知书，“哎呦，好事啊，就说你们是读书的料子，有出息啊安喜。”

　　陈轩槿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是安乐帮我的，是安乐会读书。”

　　伯伯一边摩挲通知书上的字，一边称赞他们有出息。

　　“伯伯，我得赶忙去给安乐说这消息了。我先走了伯伯。”

　　陈轩槿跑进院子里，喊着“安乐”不见回应，沉思良久，才调转方向跑向山头，草坪中的核桃树下靠着一女孩，正午睡。

　　陈轩槿提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到树下，看着她做着好梦，而自己却还为了这个跑了许久，气打不一出来，蹲下给正做着美梦的人一板栗。

　　“起来了!”

　　被吓醒的一女孩猛地睁开眼睛，睡眼蒙松地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陈轩槿盘腿:“还怎么了，我在山下一直喊你，你都不回我。”

　　姜羡安见眼前人是安喜，于是懒洋洋地倚靠在树边，打了哈欠:“叫我做什么？奶奶那边需要帮忙吗？”

　　陈轩槿恨铁不成钢地抓着她的手放在通知书上，“怎么样？感觉到了吗？”

　　姜羡安垂眸，意料之中的事情，“知道了，干嘛这么激动。”

　　陈轩槿不敢相信，举着通知书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字地念出来:“该生姜羡安，恭喜你被梧城八中录取，请八月二十五该生来本校报道。”

　　姜羡安按下通知书，“知道了知道了。”

　　“你的呢？”

　　“你不会告诉我你没有吧。”姜羡安正色地看着他。

　　陈轩槿卖了个关子:“你猜？”

　　姜羡安捶了他肩膀:“陈轩槿，你要是没有，你奶奶真要难受了。”

　　陈轩槿从身后掏出，笑着给她看:“我能没有吗？那多对不起你姜老师给我买的那几套卷子啊，对吧。”

　　姜羡安呼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吧，下山给奶奶看，让她们高兴高兴。”

　　陈轩槿走在前面，姜羡安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下山去。

　　走到田野上，经过一小道上，对面一牵着牛背着一背篓草的奶奶向他们走来。

　　陈轩槿牵着她的手转方向走到另一小道上，笑着打招呼:“张奶奶，喂牛啊？”

　　“哎，你们找晓燕和落生啊？她们在那边山头。”张奶奶笑着给他们指路。

　　“谢谢张奶奶。”

　　“你们有学上啦？哎呦，晓燕她们多好呀，两个都有出息。好好上学啊，多挣钱让你们奶奶高兴。”

　　“哎，张奶奶待会见。”

　　“哎，待会见。”

　　两人谢谢张奶奶后便转身去山头找奶奶。

　　张奶奶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背影，嘟囔几句:“还真幸福啊，两个孙子都有出息。”

　　便转身迎着阳光，唱着高歌，牵着老牛，回家。

　　月亮走，我也走

　　我给月亮提笆篓

　　笆篓里面两个蛋

　　拿给娃娃下稀饭

　　……

　　童谣穿透于整个山间，让干完农活的老人一身轻快地接着歌再唱几句。

　　陈轩槿被这氛围感染，也心里痒痒，便开口跟着唱: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喵喵喵，猫来了

　　叽里咕噜滚下来

　　身后，姜羡安笑着:

　　排排坐，吃果果

　　你一个，我一个

　　弟弟睡着了，给他留一个

　　两人唱完，笑着。

　　却听到山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丫头丫

　　打蚂蚱

　　蚂蚱叫

　　丫头笑

　　蚂蚱飞

　　丫头追

　　蚂蚱跳

　　吓得丫头一大跳

　　姜羡安最先反应过来，大喊着:“奶奶!”

　　姜奶奶背着背篓走下土楼梯，笑着，陈奶奶背着锄头提着装菜种子的袋子跳下楼梯。

　　姜羡安跑过去，提着背篓要背，被奶奶推开，一旁的陈奶奶开口:“安乐，背篓重，女孩不背。”

　　说完，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孙子，然后把锄头换在左肩。

　　姜羡安跑在后面，两手用力提背篓的底部。

　　陈奶奶推了一把身旁的孙子，陈轩槿上前牵姜羡安的手:“安乐，我这个有点重，你帮我抬一下。”

　　姜羡安沉思良久，在帮他的忙还是帮奶奶分担，两者之间犹豫不决。

　　陈奶奶放下锄头，说自己要找东西，让姐姐先把背篓放在土楼梯上，作势弯腰找东西，再借着安喜挡住姐姐的视线，蹲下留好力气扶着膝盖起身。

　　姜奶奶想要回背篓已来不及了，只得拿放在地上的锄头抗在肩上。

　　陈轩槿提着塑料袋一角，姜羡安提着一角。

　　陈轩槿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突闻有人叫他，回头，却未看见一人，正疑惑时，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别怕，向前走吧，我会一直陪你的

　　陈轩槿怔愣间，却感觉手上一用力，尖锐的痛感传来，顷刻间将他拉回现实。

　　“你怎么了？一直发愣，怎么太阳还没下山就累了。”

　　陈轩槿摇摇头，想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思绪摇走，笑着和一脸疑惑的姜羡安下山。

　　不及于姜羡安这边的平静，陆今安这边却不同。

　　陆今安坐在椅子上吃着鸡蛋面，嘴里嚼着面，却还不忘夸她煮的面好吃。

　　阿婆递给他一个精美包装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八音盒，上面雕刻着着几根柳藤，盒里的女孩穿着白色裙子踮着脚尖跳着断断续续的芭蕾舞。

　　陆今安小心翼翼地打开八音盒，优美的旋律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

　　陆今安看着手里的八音盒，不禁有点难受，他无法想象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大字不识几个，连他平时给她说的一些，她都听不懂，只管笑呵呵的听着的六十多岁的老人是如何给商场里的店员说要这个的。

　　他仔细摩挲着八音盒。

　　阿婆以为他不喜欢，局促地手放在腿上，“小安，这个你不喜欢吗？那阿婆再去买你喜欢的吧。”

　　陆今安抬起头，笑着说:“我喜欢的，阿婆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阿婆松了口气，笑着摸他的头:“阿婆当然知道小安喜欢什么了，小安值得最好的。”

　　陆今安鼻子一酸，怕被看见，低头吃面。

　　突然，桌子边安静躺着的手机猛烈震动起来。

　　陆今安瞥了一眼来电人，出现不耐的神情，又顾及着阿婆在，点击接通贴在耳边。

　　“喂，怎么了。”

　　“你通知书下来了吗？”陆父公事公办的语气让陆今安很不耐。

　　“渍，下来了。”

　　“老板，这是需要你签字……”助理过来拿了份文件递给陆父，陆父接过，粗略扫过文件便提笔签字，“哪所学校”

　　“梧城八中”陆今安手肘靠在手把上，闭着眼睛，捂着额头。

　　“嗯，好了。”陆父签完字递给助理后，“多久开学。”

　　“八月二十五”

　　“嗯，你记得收拾好东西”

　　“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挂了电话后，便扔向桌边，继续吃面。

　　阿婆想说什么，却还是看着他吃面。

　　她没有办法消除小安心里对他们的抵触。

　　只能加倍对他好，让他知道自己也有人爱他的。

　　阿婆摇着蒲扇，递给他纸:“小安啊，你喜欢一直吃一样的东西吗？”

　　陆今安抬起头，放下筷子，“如果那是我相信的人，她经常做一样的东西我不会吃腻。”

　　“但若是我讨厌的人，她变着花样给我做我一口都不会吃。”

　　阿婆顿了顿，思考了一下，继续开口道:“你不能保证你会永远讨厌一个人，可能会因为某些事讨厌他，有可能会因为某些事而喜欢他。”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你不能只看这一面就讨厌他，你得知道他全部面才能决定对他是讨厌还是喜欢。”

　　陆今安愣了一下，抬眸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就告别阿婆上楼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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