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说完这句话，祁昱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他又吐出来一大堆东西，是暗红色的肉块，夹带着胃酸

胃中已经空空如也，那股呕吐感却仍不散去，于是他继续吐着，先是胃酸，然后是黄色的胆汁

最后，祁昱吐出来一坨条状盘虬在一起的肉块

他的双颊已经凹陷下去，脸上也已经呈现出骇人的青色，那双眼睛忽然惊恐地睁大

随着腹部的一阵绞痛，他发现，这回吐出来的是自己的肠子。刚刚那坨未消化完全的肉块也夹杂着他的内脏，甚至有些还正在跳动

他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溺水的人

祁昱：你…你…

祁昱：救、救救…

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枯瘦的双手，抓住霜歌的袖子

忽然，祁昱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身体短暂地停下呕吐，他猛咳了一阵

祁昱：救…救救我，求你…

霜歌垂下眼，轻轻拉开扯住她袖子的那只手

霜歌：‘它’已经死了

霜歌：这里的怪物有一套奇怪的运行规则，你们提到过，它只会杀死违抗命令的人类

霜歌：而事实证明你们没有说谎。只要顺从指令，怪物就不会主动攻击被挑选中的‘猎物’，这正是因为它也不能违背这套规则

霜歌：但是我发现，不管怎样…最后都会被引入死路，成为它们的食物。想要离开这里，唯有杀死支配规则的东西

霜歌：至于为什么我能杀死它——我的匕首是银制的，驱邪

霜歌：刀刃会为它的主人出生入死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得看着祁昱

她清晰地看到，祁昱瘦削的脸上鼓起很多个小包，又很快瘪下去，像是气泡，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他的皮囊之下蠢蠢欲动着想钻出来

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也鼓起来无数个小包，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

霜歌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霜歌：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霜歌：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你的遗言

祁昱：……

祁昱无力回答，他的身体内传来一阵瘙痒，养到他忍不住用指甲去挠，直至挠破血肉。皮肉仿佛被无数虫子啃完，神经已经痛到麻木，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尽全力支起上半身，又很快倒下去

为什么…

祁昱顿了顿，半晌，他吐了出来

这次吐出的是他自己的肝脏，上面的血管翻滚着，跳动着，下面淌出暗红色的血迹

霜歌看出来，祁昱回光返照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他马上就要死了

霜歌：要是实在有什么话，一会儿去和夏青说也来得及

随后，她沉默了下来

祁昱捂住胸口，嘴角淌出鲜血

祁昱：为什么…会这样？

霜歌：活下来的这些天里，你以人肉为食

霜歌：你的身体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头野兽，被这里的东西同化，不过彻底被同化应该还需要进行最后一个步骤

霜歌：当然，我就是随便猜猜

她的话音刚落，仿佛是印证一般，祁昱的身上再度冒出无数个气泡一样鼓鼓囊囊的小包，薄如纸的皮囊之下，身为‘人’的血肉已经被啃食殆尽

忽然，那些小包炸开，祁昱的皮肤上绽开一个个血花，他发疯一样挠着那些出血的部位，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的，那叫声弱了下去，而‘祁昱’此刻从里到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东西

他身上的全部皮肤已经完全脱落，外面的那层皮蜕去，露出了内里暗红色模糊的血肉

那些血肉之上，爬满了虫子，它们和血肉一个颜色，共同蠕动着，‘祁昱’的眼球缓缓滚落，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暗红色大洞

剥皮人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类似野兽的低吼。他深深地嗅着，那两个血洞忽然朝霜歌的方向望去

他已经被彻底同化，变成了那些东西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霜歌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霜歌：再见

尽管刚刚结束战斗，匕首仍没有任何破损

银制刀刃闪着寒光，凭借优秀的夜视能力，霜歌眼疾手快，在剥皮人扑过来的同时将匕首插入对方的胸口

那颗心脏早已经停止了跳动，身为人类的祁昱死去，此刻她眼前的则是一头怪物。没有犹豫，她将那颗心脏剜出来，一把抓住将其丢到地上，随后又对准怪物空洞的双眼刺了下去

面前的东西立即发出惨叫，伴随着尖锐的叫声，一大股血液喷溅出来，染红了雪白的墙面

怪物倒了下来，那些虫子仍在它的身上蠕动，将血肉啃的坑坑洼洼

霜歌没有再看怪物的尸体一眼，径直走出了屋子

这里的怪物与她世界中的那些类似，但不如末日中的怪物残暴和凶猛

只不过在杀死由人变成的怪物时，她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停顿了一瞬

……

霜歌彻底走出了那里，她这才注意到这座木质的房屋是有点类似中世纪的风格，屋外也有可以饮用的自来水。她借着流动的水洗了洗身上和匕首上的血迹，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屋顶上，一只乌鸦扑闪着翅膀飞过，叫声十分刺耳

在怪物死亡后，森林里的黑影也全部消失不见了

霜歌将兜帽拉过头顶，迎着风雪向森林深处走去。她有些关注祁昱提到过的，那些逃入森林再也没有回来的人，或许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侥幸活了下来，能和她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在漆黑的森林中行走，匕首被她握在手中，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霜歌走着走着，发现周围的景色几乎没变，面前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但除了这条大道，再没有其他的小路可以走，路两旁的树丛被黑黝黝的阴影笼罩，仿佛有未知的危险隐藏其中，她只好继续顺着面前的道路走下去

脚下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通向更深更黑的树林深处，漫无尽头

霜歌不停地走着。渐渐的，周围呼啸的风雪声消失不见，永无止境的黑夜终于褪去，带来久违的白昼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若隔世，面前依旧是那片森林，只不过与先前那副衰败阴森的景象全然不同，处处焕发着生机，树林深处隐约还能听到溪水潺潺流过

不远处，一只漂亮的鸟停在低矮的树枝上，朝她歪了歪头

霜歌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太过美好，有些不真实感

霜歌：前面那是什么？

霜歌：民居？不太像

在她眼前，出现了一间房屋

它的外观类似民居，墙壁却是用饼干围成，屋顶上淋满奶油，烟囱是一根巧克力棒，看上去十分诱人

她向前走了几步，旁边停在树上的那只鸟忽然叫了起来

它扑闪着翅膀，一下子飞过她的头顶，尾部羽毛在阳光下闪着五色光芒，最终飞进那间房屋的窗户里，消失了踪影

脚下的道路一直延伸到那间奇怪的房子前，像是无形中在指引着什么

霜歌心里有点怪怪的，但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霜歌：直觉有时候是最准确的

霜歌：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这样想着，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房子的一侧，俯身贴着墙壁悄悄前行

这时，巧克力烟囱上冒出热气，看起来像是柔软的棉花糖

有人住在里面！

但究竟是不是人，还不能确定

霜歌：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墙壁之内便响起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沙哑又尖利

？？？：人，是人

？？？：我闻到了，人类的气味

？？？：在哪里？

那声音离得很近，那个人仿佛就与她有一墙之隔，下一刻，一阵脚步声传来

霜歌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但她很快就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

霜歌：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它发现

况且她的体力已经耗费了大半

跑着跑着，她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从边有一个身影

那人从背影来看有些瘦弱，此时正蹲下身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连她的靠近都没能发觉

在路过那里时，霜歌俯身躲进灌木丛，同时她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将对方也拉了进来

唐圆圆：！！！

那是一个有些瘦弱的少女，在被拉住的那一刻她吓了一跳，但在看清来人时惊恐的表情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顿了顿，她异常冷静地开口问道：

唐圆圆：…你也是逃到这里的？

唐圆圆：嘘，这里不安全，跟我来

说完，对方拉着霜歌迅速跑到了房后的一处栅栏前

怪物的速度和她们不相上下，很快，几步之外的树丛处响起它喘着粗气的声音

唐圆圆：牛棚里很安全，快躲进去！

霜歌这才发现对方的衣服上脏兮兮的，还有几处破损

来不及思考更多，她果断跟随着少女从栅栏缺口处挤了进去，牛棚里光线十分昏暗，里面空间很小，她们俩之间距离极近。几乎是蹲下躲藏起来的同时，怪物的声音响起：

？？？：那些骨头怎么会在那里？

？？？：难怪找不到，我还想用来煲汤喝呢

？？？：…那个人类，居然还在这里

说到最后，它的语气顿时变得阴森狠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句话

它深深地嗅着周围的一切，路过牛棚时，霜歌能感觉到怪物身上阴冷的气息

那股寒意比她杀死的两个还要浓厚，刺骨般冰冷

只要低下头，怪物就能发现她们

霜歌握紧了匕首。然而怪物只是在周围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阵，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她跑不掉的，迟早要把那个人类找到…

霜歌静静等待着，待怪物气息远去后，才终于放松下来

忽然，她皱了皱眉，发现四周的空气中充斥着牛粪的臭气

霜歌：你身上好像有股牛粪味

霜歌：是错觉吗？

唐圆圆：…

唐圆圆：把好像去掉

唐圆圆：没办法，怪物虽然眼瞎，嗅觉非常灵敏

和狗似的

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唐圆圆：不然的话，它刚才肯定就发现我们了！

说到这里，唐圆圆送了一口气

唐圆圆：我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就被那东西抓住了

霜歌：你刚才在那边干什么？

霜歌指着那片灌木丛

闻言，唐圆圆向那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她的脸色瞬间变白了

唐圆圆：不、不见了

霜歌：什么不见了？

唐圆圆：…

唐圆圆：人骨，那些人骨...不见了

她喃喃着，声音忽然染上哭腔

唐圆圆：算了，我都告诉你吧

唐圆圆：几天之前，我和同伴们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个世界，一个怪物囚禁了我们...它杀死了很多人，剩下那些活下来的人有一部分从那里逃了出来

唐圆圆：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跑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甩掉怪物逃到了这里，但谁知道...这里也藏着一个怪物！

说到这里，她变得有些激动

唐圆圆：…我的同伴们都被它吃掉了，只有我活了下来，那种侥幸活下来的感觉，真不如死了好！

唐圆圆：之后，我在牢房里找到了同伴们的尸骨，想要埋起来，刚好碰见了你

唐圆圆：唉，可能这就是命吧。那些人骨估计已经被那东西发现了，这也就意味着…它会用尽全力抓住我们

霜歌：…

霜歌：你和你的同伴，是在同一个旅游团的吗？

听着少女的叙述，霜歌猛然响起了之前祁昱提到的那些逃进森林里的人

面前的人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唐圆圆：旅游团…？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唐圆圆：不过你怎么知道？

唐圆圆：我记性还不错，我记得我好像没见过你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霜歌，有些欲言又止

唐圆圆：那个…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你脖子后面不痛吗？

她这么一提醒，霜歌才发现后肩处的伤口又裂开了，并且正向外流着血，也怪不得怪物会这么快就察觉到她的存在

霜歌：没事，它会自己好的

见她这么说，唐圆圆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在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了对方那处流血的伤口和过分苍白的脸色，正是看对方这么虚弱，她才暂时收起了警惕

唐圆圆：好吧。不过你可要小心一点，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抹点牛粪，能掩盖气味

她只是随口一说，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接受

哪知霜歌闻言认真思考了半晌，最后真的仿照她向身上涂了一层牛粪

唐圆圆：…

唐圆圆顿时肃然起敬

她从刚才就注意到了对方一直别在腰间的匕首，以及身上一些没有及时洗去的血迹，从身手以及各个方面来看，这个陌生人都很值得信赖

努力一把说不定可以做个队友

唐圆圆：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唐圆圆：我叫唐圆圆

对方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伸过去的手

霜歌：霜歌

霜歌：希望我们能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唐圆圆：啊、啊，我也是

被对方如此爽快地接受，唐圆圆脸有些红

之后，为了加快速度从这个世界出去，她们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情报

唐圆圆：…你是说，这个世界运行着某种奇怪的规则？

唐圆圆：我倒是不这么觉得。那个东西除了眼有点瞎之外，不受任何条件限制

唐圆圆：一旦我们被它抓到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我之前亲眼看见一个人从窗户里逃出来，又被那个东西施咒语把他硬生生拖回去

霜歌：它会施咒语？

唐圆圆：…是的。它的外形像一个拄拐杖的老太婆，施咒语时拐杖会变成魔杖，成为它的武器

霜歌：有可能…它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怪物不属于一个级别

霜歌想起被她杀死的那个怪物

对方受限于种种条件，才给了她反杀的机会

如果在不清楚实力的情况下与怪物正面冲突，有可能会自投罗网

唐圆圆：说起来，这间房子让我想起一个童话故事

唐圆圆：在那个故事里，一对兄妹来到了糖果屋，里面的巫婆是吃人的怪物，它抓住了两个孩子想把他们吃掉，但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们点火烧死了怪物…

唐圆圆：那对兄妹，一个叫韩赛尔，一个叫葛雷特

霜歌想起来怪物之前也是用这两个名字称呼的他们

霜歌：也许你的猜想是对的

霜歌：我们需要将吃人的巫婆烧死，才能让一切结束

霜歌：那么该怎么做呢？

她们沉默了下来

唐圆圆：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唐圆圆：总会有办法的！

唐圆圆：那东西一直把来到这里的人类当成储备粮，为了防止食物“变质”，它每天都会把他们关起来扔下很多食物，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唐圆圆：食物多到有的吃不完…我就靠那些剩下来的食物活着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良久叹了一口气

唐圆圆：其实一开始来到这里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就没有进到屋子里。那些人不听劝，最后全都被怪物吃掉了

唐圆圆：我一直很胆小…要不是因为一开始就躲了起来，我也早就被怪物抓住了

说到这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唐圆圆后知后觉地抬手去擦，一只体温微凉的手却先她一步为她擦干了眼泪

霜歌：没关系

霜歌：你的同伴知道你活了下来，一定很高兴

霜歌：…我们已经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霜歌：如果这里和现实世界时间流逝的速度一致，动作越慢的话，也许现实世界中耽误的事情就越多

她想到了集装箱里的人们，外面肆虐的怪物

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需要她去继续作战

唐圆圆：…

唐圆圆：你、你说得对

她还有些哽咽

顿了顿，唐圆圆擦了擦眼角的泪

唐圆圆：唉，霜歌，要是回去之后也能遇见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唐圆圆：不过我希望不要再见到你了…这种危险的情况，再也不要遇到才好

霜歌：嗯，我也是

唐圆圆：？？？

是也希望再也不要遇到她了还是说不要再碰到这种危险的情况？？？

霜歌：我们要快点行动

霜歌：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霜歌：我觉得很有道理

唐圆圆：确实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目前可能实践的所有办法

硬刚？显然是不行，即便有一定胜算，也太危险了

……

或许可以以她们之间的一人为诱饵，另一人藏起来，随机应变，让怪物落网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方法

唐圆圆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霜歌

她既惜命又胆小，但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她去做只能让霜歌去做

再加上见面时霜歌间接性地救了她一命，这次理应也是她去做

想到这里，唐圆圆做了几个深呼吸，鼓起勇气：

唐圆圆：要不我...

我来吧

然而她却犹豫了

她太胆小了，实在下不了决心去豁出性命做这件事

如果失败了会怎样？她想都不敢想

…不行！这件事必须由她来做！

带着心中的那抹信念感，她继续说道：

霜歌：还是我来吧

唐圆圆：…

唐圆圆：！！！

唐圆圆：这、这怎么能行？

霜歌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霜歌：没事，我有经验

霜歌：而且你这么害怕，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唐圆圆：…好、好的

没想到对方说的这么直接，唐圆圆欲言又止，最后却意外地安心下来

果然…她的胆小已经被对方看出来了！

唐圆圆：放心吧霜歌，从这里出去之后我甘愿为你做牛做马出生入死

唐圆圆：而且、我绝对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黑夜逐渐降临

……

-本章完-

蒲零月（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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